第二卷:豐京 第345章 許默風月
驟然遇到的苦難,讓許默充滿戒備,清涼的瞳仁裡鋪滿漠然,似沒有任何情感。
與他對視的江承烽心底忍不住發毛。
好在姜笙一句“大哥醒了”,打破壓抑的氛圍,肉呼呼的小姑娘撲過去,撞碎所有冷漠與凝重。
像是冰山遇到熔岩,又像是春雨淋過心頭,許默肉眼可見地恢複柔軟,眼角帶起笑意,“你們怎麼在這。
”
“還說呢你,大半天不回家,我們再不出來找你,你就要被吃掉了。
”姜笙模仿出小人書裡妖怪的樣子,張牙舞爪,“幸好有五哥和江家哥哥幫忙。
”
“大公子,還有我。
”姜三從外頭伸進來腦袋。
“還有我還有我。
”姜四不甘落後。
原本平靜的長宴睜開眼,作勢将兩人踹出去,“看路。
”
所有人都笑出聲,許默也笑,笑着笑着想起今天發生的事情,又冷下臉。
“大哥,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你也該講講了。
”長宴的聲音适時響起。
其實事情并不複雜。
時間倒退回九珍坊跟廖家打生意戰的時候,許默在國子監結識了兩位友人。
剛開始隻是讨論些文章典故,後來逐漸慫恿他出去飲酒作樂,甚至拿出“紙上談兵”不如“實地作戰”來當論點。
許默覺得好笑之餘,言辭拒絕掉,并漸漸與兩人拉開關系,卻不想他們愈發露骨,竟然邀他去見識男女之樂。
到這裡兩人的目的基本明顯,就是來拖許默後腿,要他無心學習的,是誰安排也不言而喻。
許默大感失望,狠狠呵斥一番。
并不是因為他們目的龌龊,而是身為平民出身能進國子監學習的學生,居然沒有把心思放在科舉上,竟被區區五鬥銀收買,忘了自己的良心與學業。
那之後,兩個人消停許多。
直到昨日。
清風霁月的許舉人剛剛走出國子監,就被兩位同窗聯手攔住。
一個拱着手緻歉,“之前是我們兄弟不對,還望許兄莫要記恨,能與我們重新談古論今。
”
一個微微躬身,“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特意花重金為許兄請來了啟蒙人。
”
記不記恨的另說,啟蒙人是什麼。
許默有些疑惑,就見兩人閃身,露出身後的妩媚姑娘。
姑娘年紀不算大,穿着也沒有特别露骨,就是舉動讓人招架不住,不僅上來抛個媚眼,還直白道,“就你們這些讀書人,啟蒙就啟蒙吧,還非得聊些風花雪月,我們百花樓的姑娘要是沒點學問入不了你們的眼。
”
她緩緩靠近,脂粉氣息并着溫聲軟語襲來,“公子喜歡聊什麼?
眉娘都會一點,是四書五經?
還是論語大學?
”
許默哪裡敢回答,連話都說不出來,僵在原地。
自有意識以來,除了阿娘,他就抱過姜笙一個,不曾與其他女子近距離接觸。
更何況是妩媚露骨,别有居心的女子。
“許某……許某要歸家,煩請姑娘讓讓。
”他盡量平心靜氣,“莫要擋着許某前方的道路。
”
“你這書呆子。
”眉娘嬌嗔,“我哪裡擋着你的路了?
我這是帶你去更快樂的地方,公子何不來試試,保管叫你蝕骨入髓,再難忘懷。
”
她的聲音似乎刻意訓練過,帶着股妖娆妩媚,尤其是氣音,極度撩人心扉。
許默閉了閉眼。
佛經裡說過,心神合一,抵擋萬物妄念。
尤其是父母自戕,遭逢巨變的場景反複回蕩,再想到家裡等待他的弟弟妹妹,許默睜開眼,冷冷地後退兩步,拂袖轉身。
“公子。
”眉娘不敢置信,追着叫喊。
“許兄。
”兩位同窗亦是叱責,“你怎麼能如此心腸冷硬。
”
許默置若罔聞,疾步前行,直到抵達二進小院,才長松出氣。
僞裝出的冷硬溶解開來,清隽的面龐上浮現淡抹紅色,直至深夜才緩緩消散。
所以,他們清風霁月的大哥,是被青樓女子給調戲了?
得出這個結論,弟弟妹妹的表情都很隐忍。
長宴更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麼不告訴你們。
”許默面色又帶起微紅,“因為方家不敢傷我,因為手段……過于無恥。
”
也因為,對沒有自制能力的人來說,稱得上極緻毀滅,但動搖不了他分毫。
國子監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結識友人,發現不堪,避讓權貴,亦或者被淺淺刁難,所有能夠化解的事情,都被許默輕描淡寫地解決掉了。
他不可能每件事情都詳細地告知弟弟妹妹,再興師動衆地未雨綢缪。
隻不過這次,方家的手段有些出乎預料——用羞于啟齒的事迷惑對手,再猝不及防使出大招。
“說到底,還是我輕敵了。
”許默落寞垂睫。
他甚至來不及内疚,因為方家一擊不得手,隻會愈發虎視眈眈,就算不生其他手段,單找些青樓姑娘繼續糾纏,也夠許默難堪的。
現在是八月底,到來年二月會試,足足半年的時光。
這半年,總不能日日提防,夜夜難安。
許默眉頭緊皺,連報複都被押後,隻想着安心學習。
這場會試,是他畢生最關鍵的一場考試,也是他人生的轉折點。
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大哥别太擔心,可以讓姜三姜四給你做書童。
”長宴歎息,“方家欺的,不就是你身邊無人麼。
”
以他們兩個的身手,可戰可退,可攻可守。
許默抿着嘴沒有說話,似乎是在斟酌可行性。
給不出建議的姜笙和溫知允隻能眼巴巴地看着。
就在這緊張靜谧的氛圍中,被忽略許久的江承烽清了清嗓子,“這兩位兄弟的身手是極好的。
”
外頭的姜三和姜四全都驕傲地揚起脖子,仿若村口大鵝。
“可是……”他語氣一拐,“真面對上達官顯貴,身手再好也沒用。
”
大鵝的脖子折了。
長宴的右手敲擊在左手背上,這代表他也在思考,“方家能使出青樓女子這種下三濫招數,找來達官顯貴為難大哥也不是不可能。
”
偏偏豐京以勢為尊,即使許默能夠應對,也免不了被折辱,吃點苦頭。
說到底,還是他貧寒學子的身份太過平庸。
方家能欺,同窗敢算計,青樓女子都有膽子攀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