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重逢 第415章 五皇子捐錢
“諸卿平身。
”
平淡到沒有波瀾的聲音響起,緊接着便是落座,客套,寒暄。
期間姜笙偷偷擡起頭看了一眼,隻覺得龍椅上的男人平平無奇,既沒有出脫的姿容,亦沒有無雙的霸氣,反而有點像鄰村賣菜的伯伯。
那個伯伯沒有太大志向,隻想着賺錢糊口,給女兒攢份嫁妝,把兒子送去學堂,為夫人買身衣裳。
他總是說,“人活着就很好了,沒有太多奢望,想太多容易累得慌。
”
這話姜笙深有體會。
以前吃飽就行,後來要拼搏賺錢,現在更難了,還得跟人鬥智鬥勇。
小小少女托着腮,看飯菜如流水落桌,看鮮花與美人簇擁,聽各方恭賀祝詞,腦子裡想的卻是兩個乞兒為半塊饅頭争到頭破血流。
想十裡鋪村的百姓過年才能吃上兩口肉,需得在舌尖細細品味,轉到融化才肯咽下。
想世俗裡的袅袅炊煙,想兄妹歡聚時的暢所欲言。
哪像現在,全都端莊姿态,說句話還得“啟禀皇上”,謹言慎行怕被抓住把柄。
果然那句話說的沒錯,人在幼時生活的生活,決定了半輩子的思想。
姜笙垂下眼,看着明顯冷卻掉的大肘子,壓低聲音詢問,“小瑜,這些飯菜都沒人動,宴會結束會怎麼樣?
”
“會倒掉。
”江承瑜微怔,有些不太肯定,“也可能是給宮女太監食用,或者扔給城外的叫花子吧。
”
最後一句話聽得出來是安慰。
姜笙笑了笑,有些為大肘子惋惜,更為餓肚子的乞兒惋惜,為吃不到葷腥的百姓惋惜。
但她已經不再是初入豐京的那個小姑娘了。
從前她看着皇城,會感慨占地廣闊,會想分給乞兒們居住,會認為空曠浪費。
那是姜笙站在底層的位置上,隻體會民生艱辛,卻不知上層疾苦。
皇城再空曠也不可能分給乞兒居住,足夠的金錢和地位才能夠堆砌出高貴,天家位置坐穩了,大渝王朝才能安穩。
就像這些葷腥扔掉可惜,但分發給普通百姓,隻會引來無數好吃懶做之人,大家都等着撿美食,誰還會辛苦勞作。
到最後影響的,仍然是整個王朝的基礎。
有些事情能夠發生,證明有必要。
有些東西能夠存在,證明有道理。
隻是若能減免浪費,終究是利大于弊。
姜笙太過沉浸個人思緒,以至于沒看見前方的江二叔欲言又止,幾次扭過頭來。
“當家的,你怎麼了?
”二夫人壓着聲音問,“屁股長痤瘡了?
”
能養出來兩個性格不羁的孩子,可見這位江二夫人也是個妙人。
倒是素來持重的江繼宗面色微紅,确定并無外人聽到,才咬着牙道,“夫人,這裡是宮宴。
”
“你還知道是宮宴。
”江二夫人坐直身體。
江繼宗閉上嘴,他當然知道宮宴,也正是在宮宴上,他才能抛下笏闆,看清楚五皇子的廬山真面目。
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傳說中養病歸來的五皇子,面容竟有幾分熟悉,像是在哪見過,但又沒有印象。
若是換成旁人,記不清也就罷了。
偏偏江家人都知道,小姜笙的哥哥走丢了,正傷心尋找。
兩相串聯,心底不免懷疑,江繼宗幾次回頭,也是想着要不要提醒侄女兒。
可還不等他決定,龍椅上的天家就咳嗽兩聲,把宴會引入正題,“這次能辦賞春宴,還是要多虧……多虧了幾位愛卿。
”
等待誇贊的方家家主笑容退卻。
緩慢睜眼的長宴挑了挑眉。
“幾位愛卿勇于捐獻銀錢,為邊疆驅趕鞑虜做出超卓貢獻,特此籌辦賞春宴,以慰幾位愛卿。
”天家面容含笑。
張口幾位愛卿,閉口幾位愛卿,就是不說哪幾位。
方家主和朱家主對視,猶疑着不知該不該站出來攬功勞。
長宴眯眼,随時準備起身。
他不能阻止賞春宴的發生,也不能阻攔天家為邊疆戰士籌錢,但他能夠盡量阻攔方家獲利,為科舉舞弊發酵做準備。
當然了,要是能有其他世家站起來,遠比他自己出面要好。
長宴随意輕瞥,原是試圖窺探妹妹,卻不想落進江繼宗深沉的眸子裡。
一個寫滿探究。
一個沉默應對。
以小五弟抛頭露面的程度來說,豐京世家能認出來他的人不多,倘若執意否認,誰也沒辦法。
但想到姜笙跟江家的關系,長宴還是回了個笑。
是示好,也是回應。
不管江家是否奪嫡,都不會容忍方家坐大。
官場能吃的肉總共就那麼多,方家吃多了,其他世家自然得吐出來。
利益之争,頃刻之間。
江繼宗心念閃過,拱手起身,“啟禀皇上,微臣聽到五殿下那日谏言,深有所感,特此捐獻出兩萬兩銀,還望皇上不嫌。
”
明明方家跟五皇子都有提及,結果這話一出,功勞仿佛盡歸五皇子個人。
衆人有驚訝的,有撇嘴的,還有疑惑的。
天家挑眉,似乎沒想到江家會這麼講,但還是愉快點頭,“愛卿有心了,邊疆戰士會感謝你的。
”
有了這個開頭,後面的捐獻陸陸續續,順理成章。
窦家捐兩萬兩銀。
賀家捐兩萬兩銀。
姚家捐兩萬兩銀。
吳家卷一萬兩銀。
等等。
受封時方家朱家等接收到的光彩,此刻平移至其他世家身上。
偏偏功勞又被攬走,方家家主眉頭皺地能夾死個蒼蠅。
他看了眼大皇子,這位炙手可熱的奪嫡人選也遮掩不住憤怒,對望的瞬間,就醞釀好報複。
上次沒有捐獻的可不止世家官員,還有兩位皇子呢。
大皇子暗下決心,要在五皇弟開口時刁難,捐地多就問他哪來的錢,捐地少就嘲笑他摳門。
好不容易等到四皇子站起身,拱手道,“啟禀父皇,兒臣也捐獻萬兩白銀。
”
天家滿意點頭,目光落在最小的兒子身上。
擔憂的,惡意的,觀察的,無數目光照射而來。
長宴不慌不忙起身,先拱手彎腰,再愧疚歎息,“啟禀父皇,兒臣身子破敗,這些年陸陸續續吃藥喝湯早就用盡積蓄,典當了母後留下來的玉墜,才勉強得三千兩銀,還望父皇不要嫌棄,還望兄長姊妹不要嘲笑。
”
“若是有人嘲笑,兒臣也不敢怨怼,誰讓……兒臣是個沒娘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