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匡懷嘴死死閉着,臉色很難看,憋了一會兒他道:“郭某習慣了将錢财布施于民,也不曾強求你也跟着做,許狀元不願自己落人口實,也不必如此危言聳聽。
“再者,郭某的俸祿本就是從百姓手中而來,我取之于民,還之于民,有何不可?
有何不對?
”
許澄甯問:“郭大人就不怕他們謀财害命?
”
“出于為官的仁心,他們的生活難以為繼,我會赈濟百姓,但出于職責,若他們做下了違法亂紀之事,我也會秉公執法,絕不姑息!
”
這便是杜而不防了。
這樣的行事方法,作奸犯科之事如何到頭?
許澄甯表示不認同。
郭匡懷義正詞嚴:“為官者,若不能心系天下蒼生,而隻顧個人私利,這怕麻煩那怕麻煩,那便對不起這頂烏紗。
許狀元,為官之途,你還差遠了。
”
許澄甯嘟囔道:“不怕麻煩也不能自己找麻煩。
”把一件簡單的事做得這麼複雜,怪不得一直得不到晉升呢。
日暮降臨,明日還要再去視察,他們得在外面過一夜。
郭匡懷剛剛教訓許澄甯很硬氣,下了車,卻扭捏起來。
他身上一個子都沒有了。
許澄甯和方野歎氣,自己付了房錢。
可能覺得許澄甯單獨要一間房太奢靡,交錢的時候郭匡懷還瞪了她一眼。
翌日晨起,三人用過早膳,還沒等出發,就有一個蓬頭垢面、穿着粗布衣衫的男子跪在了客棧外。
“求大人開恩,救我父親!
”
男子把頭磕得咚咚響,血都磕出來了,郭匡懷連忙扶起他,道:“這位兄弟,有話慢慢說。
”
得知他一天未曾進食,郭匡懷當即讓小二送來了肉包子,他自己都隻舍得吃白粥。
男子大口大口地啃肉包,把郭匡懷給他倒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哭道:“大人,我……我爹要死了!
”
男子自稱張三,給人跑腿為生,兩個月前他爹突然身患重病,卧榻不起,他散盡家财請醫問藥,都藥石無靈,好容易遇到一個能治的,卻開口就要一千兩診金。
“大人,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聽說郭大人為官仁慈,是最能體察百姓疾苦的好官,才厚着臉皮求到大人跟前來,求大人,救救小人的父親,借小人一千兩,不,九百兩……小的願當牛做馬,報答郭大人的大恩大德!
”
“一千兩……”
郭匡懷不忍心,可一千兩他哪裡拿得出來,有這個錢,他早就給百姓了。
“求大人救救我爹!
求大人救救我爹!
”
男子砰砰地磕起頭,大哭:“我就這麼一個親人了……”
郭匡懷咬牙:“好!
本官給你!
”
方野大驚:“大人!
您不會是要去借官貸吧?
萬萬不可呀!
”
“我沒有别的選擇,難道叫我眼睜睜看着父慈子孝就此天人永隔嗎?
我做不到!
”
男子大哭:“大人是好官啊!
大人是大大的好官啊!
我和我爹,會一輩子記得您的大恩大德的!
”
許澄甯看他哭得情真意切,忽然笑了:“郭大人,何必這麼麻煩?
我倒有個主意,既能救他爹,也不用您背上官貸。
”
兩雙眼睛盯着她,郭匡懷問:“什麼法子?
”
許澄甯道:“究根到底,還是診金太貴了。
我認識一個醫術高明的太醫,向他求個人情,讓他來給老人家做個義診,至于藥材,也讓他通融幾分,不就結了?
”
男子忽然不哭了,直直盯着許澄甯。
方野道:“大人,是個好辦法!
”
“嗯。
”郭匡懷點頭,若有所思。
男子大急,許澄甯卻笑問:“這位兄台覺得如何?
太醫噢,不會誤診的。
”
“我、我……”男子支支吾吾,最後懇求道,“治不好的,隻有神醫的方子才治得好,大人,不用麻煩了!
”
“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萬一是那大夫訛你呢。
”許澄甯看郭匡懷和方野眼底已經起了懷疑,索性道,“還是說,你爹根本就沒有生病,你要錢,都是為了去賭坊賭?
”
“什麼?
”郭匡懷震驚。
男子用驚詫又憤怒的眼神看着她,許澄甯道:“你剛剛拿杯子的手勢,跟賭徒擲骰子的姿勢一模一樣,你敢說,你不是?
”
男子大驚,看到郭匡懷已經面露憤怒,眼珠子一轉,凄凄哀哀哭道:“我錯了,我不該賭錢!
我不該不老老實實想辦法,以為赢把大的,就有治病錢了,我真是錯了!
”
他啪啪地扇起自己的耳光來。
郭匡懷怒目而視,盡力平息着自己的火氣:“你究竟欠了多少錢?
診金又是多少?
”
男子哭道:“診金是八百兩,欠了二百兩……我是第一回賭錢,不敢輸得太多。
”
“是嗎?
”許澄甯道,“第一回賭錢,身上會藏着一副骰子?
磕頭的時候,還叮當作響呢。
”
方野聞言,把男子拽起來,在他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出了三枚骰子。
除此之外,還有一張欠條,寫明了他前前後後總共欠了賭坊五百兩,欠款的日期,早是兩個月前了。
“你……你……”郭匡懷又惱又怒,“你竟敢蒙騙本官!
”
男子見事情敗露,把方野狠狠一推,麻溜跑了,許澄甯抄了筷筒扔過去,也沒扔到人。
郭匡懷大怒,跑到縣衙,要求縣令把男子捉拿歸案,按訛詐罪論處。
這次連方野都忍不住道:“大人,善惡不寫臉上,狡詐之徒太多了,您要注意甄别,千萬别被利用了。
”
當着新人許澄甯的面,郭匡懷似乎抹不開臉,嘴硬得不行:“本官知道,這次隻是一時失察,疏忽了防備,不會有第二次。
”
許澄甯不說話。
繼續視察了幾個縣城後,便返回了京中,去禦史台的路上途經壽王府,隻見朱門之外有一架奢華精美的馬車。
倪娅領着一群西陵侍女和侍衛,嚣張肆意地站在門外大喊:
“弗皇孫!
你究竟娶我不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