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短小精悍的山賊把刀别在腰間,飛快跑回山上。
雲九無語地看向許澄甯:“要搞得這麼麻煩?
”
許澄甯道:“沒事,我們有時間呢,且看看。
”
她因為認識西南流匪,所以并不先入為主地把所有山賊當惡人,若這幫人是好的,結個善緣,也未嘗不可。
畢竟,如今她也是出來混的人啦。
小喽啰很快跑回來,在胖子耳邊說了幾句,胖子便收了刀,道:“我們寨主說,過年了,路過我家門口即是客,請幾位上去喝杯茶!
”
許澄甯與雲九對看一眼,然後爽快道:“行!
”
她跳下了馬車,然後就在山賊的注視下,從車裡接下了……
三個孩子和一條狗?
山賊們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胖子低聲道:“看在都是孩子的份上,隻要他們把食物和錢财留下來當見面禮,咱就饒他們的命。
”
“嗯嗯!
”小喽啰們點頭。
許澄甯一隻手牽着李茹,一隻手牽着許彤星,許燦星則牽着狗,許彤星扶着狗背,雲九則高高大大站在他們身後。
不知為什麼,就是莫名有一種震得住人的氣勢。
許澄甯低聲對李茹道:“别怕。
”
李茹咽了咽唾沫,用力點頭。
五人一狗,在山賊的帶領下,進了他們的老窩。
山賊口中的寨主其實是個二十來歲滿臉絡腮胡的青年,大約是被冷的,鼻子紅通通,卻依然擺出一副山大王的樣子,看到他們時,濃眉下的眼差點跳出來。
“你們……”
許澄甯從容地給他拱手施禮:“寨主,久仰大名。
”
寨主似乎是出于本能地站起來,毛手毛腳地也差點拱手回禮,最後反應過來時撓了撓頭,煩躁地甩了甩手。
“坐吧坐吧!
”
他這個樣子,别說旁人,連李茹都有點怕不大起來了。
許澄甯像在自己的地盤坐下,把調皮亂動的彤星抱在了自己腿上。
長大一歲,許澄甯學着燕竹生的裝扮,拆下了總攏的圓髻,而是把頭發用發簪束起一半,垂下一半,飄逸如仙,彤星便坐在她懷裡捏着她的頭發玩。
“寨主怎麼稱呼?
”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馬遊章!
”
“原是馬寨主,年過得可好?
”
馬遊章抿住了嘴,随即道:“好,好得很!
”
但他的肚子卻不聽話地叫了起來。
許澄甯哈哈笑了。
“馬寨主是正人君子。
”
馬遊章藏在胡子裡的臉一紅:“為什麼這麼說?
”
“從通縣到陽泉有官道和另一條小道,相較之下,這條路是最隐蔽的一條,馬寨主安寨于此,可是覺得隻有心懷不軌之人會走這條路?
”
馬遊章愣住了,不說話。
許澄甯道:“此路隐蔽,因此人也少,不怪你們餓成這個樣子,馬寨主是最近才當山賊的?
”
馬遊章反駁道:“誰說的?
我當了有七八年了!
這輩子專門劫富濟貧!
”
“那你們是怎麼在這種地方活下來的?
”
馬遊章好像被氣到了,噎了噎,最後罵道:“還不是一群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混賬東西!
占了我的山頭,還占了好幾個山寨的山頭,拿着老子創下的基業去作威作福了!
”
許澄甯倒是沒猜到是這種情況,有點吃驚,問道:“你們打不過嗎?
”
“打不過,對方人太多了,武器還多,我們幾次要攻上去,都差點被射成個篩子。
”
許澄甯與雲九對看一眼,怎麼聽着倒像訓練有素的官兵?
“你們原本的山頭在哪?
”
“河東那一塊,過往的羊肥,那幫奸人一直在擴大他們的地盤,嚣張得很,我們試着搶過幾個山頭,都被趕下來了,死了好多兄弟。
”
“這麼多山頭,那這夥賊人總有名号?
”
“有,聽說那兒的寨主外号叫‘烏眼王’。
”
“烏眼王……”
許澄甯沉吟了一下,沒什麼頭緒。
“可有什麼你們知道的大戶被劫?
”
“有,可多了,官他們不敢碰,富商劫了一茬又一茬,大大小小都有。
”
平常出行的富商帶的都是貨物居多,山賊拿了貨物一般也就吞下了,怕被查不會再去倒賣,不能換錢的貨物能這麼快養起一個又一個的山頭?
她可沒聽說過哪個富商會把全部身家帶在身上。
這聽起來倒像是以山賊之名,行一些不可見人之事。
山賊們講起烏眼王,便大倒苦水,一個個叽叽喳喳說個沒完,絲毫不把他們當外人。
手下人在說,馬遊章則愈發萎靡不振。
許澄甯又問:“山中有多少兄弟?
”
“原本隻有一二百,犧牲了一些又收納了其他山頭的兄弟,現在也有七八百了。
”
那麼多山頭的人積聚在一起,都願以馬遊章為首,可見馬遊章是有真本事在手上的。
山賊當成這個樣子,确實有點窩囊,想來必在烏眼王手下吃了不少苦。
馬遊章反過來問許澄甯:“小兄弟,我看你談吐文雅,氣度不凡,怎麼對我們當山賊的規矩知道這麼多?
”
許澄甯笑道:“我有一故交大哥,名叫張乘,與你們算作同行,便是從他那兒知道的。
”
馬遊章大驚:“張乘?
可是西南流民首領張乘?
”
“正是。
”
馬遊章熱淚滾落下來,對許澄甯道:“原來是張前輩的兄弟!
我生平最仰慕的就是張乘張前輩,不小心冒犯了小兄弟,真是罪過罪過!
”
張乘确實是個厲害的人物,大魏國土内山匪水匪處處有,但能把一群烏合之衆發展到連朝廷都忌憚不已的,唯張乘一人。
“哪裡哪裡。
”許澄甯真誠道,“你寨中之人很有禮貌。
”
馬遊章也不知這是不是誇自己,搔了搔頭,問:“小兄弟怎麼稱呼?
”
許澄甯道:“我姓許。
”
“許兄弟!
今日是兄弟們冒昧了,實在對不住!
野豬!
還不來給許兄弟賠罪!
”
那個叫野豬的胖子聽話地帶着剛剛攔截他們的小喽啰,乖乖地給他們賠罪。
許澄甯自然大度地原諒了他們。
“馬寨主寨中兄弟現在可是靠打獵度日?
”
許澄甯剛剛看見他們連巴掌大的山雞都等不及它長大了。
馬遊章拍着胸脯道:“沒事兒!
幾百人的大老爺們,還能被餓死?
等春天到了,飛禽走獸都跑出來,照樣能生龍活虎!
”
許澄甯挺欣賞他的敞亮,想了想,拿出了兩千兩銀票,對他道:“我看馬寨主也是爽快之人,在下願疏财與諸位結個善緣,望馬寨主收下。
來日在下有事,隻怕還要馬寨主幫襯。
”
馬遊章看着銀票愣住了:“這……”
他不由咽了咽口水,然後就聽見滿屋子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咕咕聲。
許澄甯笑道:“收下吧,總不能讓這麼多兄弟都餓肚子不是?
”
馬遊章咬咬牙,接下了。
“許兄弟,你是我們山寨的恩人,今日我把話撂下了,你就是我兄弟!
将來有什麼事盡管跟我開口,我馬遊章上刀山下火海,也定會報答許兄弟的恩情!
”
這正是許澄甯想要的,她笑着點頭:“好,多謝!
”
錢有了,口糧就有指望了,馬遊章财大氣粗地請他們留下來過年。
許澄甯搖頭道:“多謝好意,我們還要繼續往西去呢。
”
“許兄弟想去做什麼?
”
“我啊,”許澄甯撣了撣自己寬大的袖子,看着遠處一點,笑道,“建功立業。
”
馬遊章怔住了。
許澄甯謝絕了他派人護送的好意,帶着人下了山,山賊們很友好地把馬車都牽好,馬都喂飽了。
雲九道:“至于這麼散财?
”
許澄甯道:“不覺得很劃算嗎?
”
上千人啊,可以編一支小小的軍隊了,萬一她以後用得上呢?
兩千兩買個希望不是很好?
許澄甯捂着袖子氣定神閑。
反正她不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