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甯僵住,渾身發冷。
是端王那個護衛頭領的聲音。
對方扼住她的後脖子,把她提起來,許澄甯看到他一身黑衣,蒙面,隻露一雙細小的三角眼在外。
“我認得你,你是秦弗的人。
”
他注意到許澄甯腰後别着弩箭,一把抽出,丢到地上。
“你在幹什麼?
”
許澄甯瑟瑟發抖,懼意奪眶,緊緊閉着嘴,不敢說話。
頭領把她撇在一邊,舉劍把她的衣角插進地裡,然後蹲下身,在陷阱上看了兩眼,用手拉動。
咻咻咻。
數支利箭襲來,他淩空翻滾幾下躲過,箭沒入土地,剩白羽露于外。
他看過來,眼神陰鸷得可怕。
“敢動我的機關,你倒是很有本事。
”
頭領拔起一支箭,面無表情地走來。
“你不是很能嗎?
”
許澄甯被釘在原地動不了,眼睜睜瞧着他舉起利箭,狠狠刺下。
“啊——”
又一撥刺客倒下,秦弗拖着長劍,劍尖在積血的土地上劃出長長的刺啦的聲音,路的盡頭是一片灰白的天空,腳下的血紅的土地,紅白交接之處,又一片黑色矯健的身影張牙舞爪,轉眼将他重重包圍。
秦弗神态自若,面無懼色,聲如洪波,渾而有力:“你們頭領在哪?
”
“想知道,死了你就能見到他了!
”
“拿命來!
”
削鐵如泥的大刀從四面八方或揮或砍或刺,以他為中心攻來,秦弗騰身而起,無數刀俱打空,锵的一聲碰撞出一朵火花。
秦弗淩空旋身,飛擺的左手握住一把飛起的長刀,俄而刀劍向外劈開,翻轉周身,以身為器,一個利落的擰轉,身下飛起數十個頭顱,血漿飛濺,如漫天飛花紅雨。
倏地以矯健的蹲姿落地,周身無頭的黑衣人搖搖晃晃,随即笨重地倒下,一個疊着一個。
血洇入黑色的勁裝裡,滲得多了,也能隐見暗紅,并從衣擺袖口邊沿滴下來,一步一個血腳印,宛若從屍山血海裡厮殺出來的修羅。
“秦弗,你看看這是誰?
”
秦弗聞聲望去,隻見峭壁一株枯木上挂着一人,雙手被捆縛在頭頂,面朝自己。
秦弗瞳孔劇縮:“澄甯!
”
許澄甯回答不了他,嘴被布條封住了,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一動,便搖搖欲墜。
秦弗無暇思考她為何在此,眼睛死死盯着她被一支長箭穿過的左小腿,還在滴答流血,半身衣裳都染紅了。
他攥緊了拳頭。
黑衣人頭領提劍抵着繩索,很滿意地捕捉到秦弗一瞬間的慌亂,一揮手,山崖的另一頭,一排黑衣人拉弓擺箭,刷刷指向許澄甯。
許澄甯雖然看不到,卻覺得脊背發涼,仿佛有勾魂的厲鬼在身後擺弄鬼叉,她嗚嗚了幾聲,擡頭看上面幹枯到脫皮的枯樹枝子,絕望之際,心想,是不是掉下去更有生還的可能?
秦弗知道她有多惜命多膽小,此刻心裡定然已經魂驚膽落開始胡思亂想,高聲道:“放了他!
”
黑衣人頭領哈哈大笑:“放人可以,丢下武器,走過來,走到那副鐵索裡。
”
鐵索是玄鐵制的,擺在地上形成一個圈,周圍牽出數條鎖鍊,被七八名黑衣人拉着。
隻要他一踏入,就會迅速被套住手腳和脖子,勒斷窒息,任人宰割。
秦弗遠遠望了一眼山崖對面的弓箭手,又盯着許澄甯,似乎下定了決心。
咣當。
他一甩手,劍被他扔到了地上,然後沒有一絲猶豫,一步一步地走向鐵索。
許澄甯急得嗚嗚叫。
眼看他越來越近,黑衣人頭領粗氣噴着面巾,兩眼迸發出歡喜的光。
秦弗走到鐵索邊緣,站住了。
“走!
繼續走!
不然他就活不了了!
”
他又把刀抵在繞着樹幹的繩索上,隻要一劃斷,上面的枯枝承受不住重量,許澄甯立刻就會掉下去。
秦弗不發一言,腳下微微用力,突然身體一個調轉,飛腳将一粒石子踢向黑衣人頭領,迅雷不及掩耳,頭領手中的刀被打成兩段,刀片彈到臉上劃下一道長長血痕。
他捂着臉啊啊大叫,向後踉跄幾步跌倒,揮手大喊放箭時,對面懸崖卻傳來一片哀嚎。
許澄甯艱難地扭頭,看見當中一個黑衣人突然舉刀襲向同夥,一把大刀橫着片過去,一排黑衣人的脖頸處同時噴出鮮血,彙成一片紅霧,木頭樁子似的咵咵滾倒。
原本要射過來的箭也紛紛射歪,跌進了崖下。
許澄甯劫後餘生,心怦怦地跳,腦海空白之餘認出了那反攻的黑衣人是雲九。
還沒來得及高興,對面竟誤打誤撞飛來一箭,恰好射在枯枝處。
頭頂樹枝咔擦一斷,許澄甯心剛放回肚子,人就掉了下去。
“許澄甯!
”
秦弗急怒,飛刀結果幾條性命,随即一個飛身跳到崖邊。
因為繩索的另一端還纏繞在樹幹上,許澄甯尚能還吊在崖下,隻是搖搖欲墜,繩索有一處已經快要磨斷了。
秦弗從崖上跳下,腳步在峭壁岩面上點了幾點,落腳于下方一塊凸出的岩石上。
硬而脆的岩石從岩壁上咔咔滾落,沉入深處,傳來撞到硬物之後粉碎的回音。
許澄甯低頭,看秦弗張開雙臂,對她道:“跳下來。
”
此刻她就像驚弓之鳥,别說讓她跳,就是晃一晃她都要抖三抖,頭頂的繩索已經被拉扯得隻剩下一絲,她哭喪着臉看秦弗,連搖頭都不敢。
“有孤在,你别怕。
”
被箭刺穿小腿她沒哭,吊在懸崖她沒哭,現在聽到秦弗的聲音,反而眼底一熱,冒出了淚。
秦弗眉頭一跳:“别哭。
你盡管跳,不管在哪孤都能接住你。
”
腳下是無邊深山遠色,許澄甯狠狠心閉眼,猛地一扯,整個人便如折翼的飛鳥,直直墜落。
那一瞬間,許澄甯覺得身體已經跌到崖底粉身碎骨,而魂還在上邊,吓得眼睛都不敢睜,更不知秦弗什麼時候拿掉了她嘴裡的布團。
秦弗輕敲她的頭:“行了,安全了。
”
許澄甯慢慢睜開眼,瞧見秦弗随風撩起的墨色長發,飄拂于朦胧霧色之中,清風吹來,她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許澄甯眨巴着眼睛,四下環望,發現自己恰好掉進秦弗懷裡,上半身挂在他的肩頭。
比較不恰好的是,他的手托着的地方,是她的屁股。
秦弗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不動聲色地把手挪到她腿上。
“嘶——”許澄甯吃痛。
“扯到傷口了?
”
秦弗低頭看她的腿傷,血已經不流了,但看起來很可怕,必須盡快拔箭。
他把她改橫抱起,蹬腿跳上了崖。
崖上已經見不到一個活人,血染成織,橫屍無數,像七殺鬼殿,風一吹,腳下骨碌碌滾過幾顆頭顱。
許澄甯迅速扭開臉,秦弗輕輕地蓋住了她的眼睛。
“殿下!
”雲九跳出來,“活捉兩人,跑了幾個,其他人都死了,端王的護衛也跑了。
”
“端王的人……洪方。
”
秦弗清隽的臉上挂滿了寒霜,眼底升起騰騰殺意。
“殿下,怎麼辦?
”
秦弗冷笑:“他想孤死,孤便死一回,遂他們的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