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王世子失蹤了。
這個消息傳進京的時候,大家還在花蔭醉酒間,掩笑戲談西陵王女恬不知恥糾纏着壽王世子之事,聽到消息後,說話聲戛然而止,随即,沸騰。
好端端的,怎麼被西陵王女纏着去了一次圍場,就被刺殺,下落不明,生死未蔔了呢!
壽王妃天都塌了!
除了兒子,她什麼也沒了,上蒼竟殘忍如斯,連她唯一的盼頭也要奪走嗎?
她跌跌撞撞跑出去,要去問個清楚明白,遇到了同樣如遭雷擊的壽王。
單左單右跪在堂下,兩個魁梧威猛的青年,此刻低垂着頭,哽咽得語不成句。
“王女說要與世子單獨相處,世子便沒讓屬下們跟随,待屬下們沖進去時已經……”
“為首的黑衣人,屬下與他交了手,他蒙着面,臉上被屬下劃了一刀。
看着很像端王身邊的洪方。
”
“屬下也活捉了兩個刺客。
”
壽王面色凝重:“端王……”
壽王妃大哭,罵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保護好他!
為什麼!
”
她沖過去,不顧身份禮儀地撲打單左和單右。
“屬下有罪,王妃息怒!
”
單右借着格擋的動作,把一枚玉佩悄悄塞進壽王妃手裡。
“為……”壽王妃突然停住哭聲,手摩挲了兩下,眼睛一亮,然後又繼續大哭,“你們兩個沒用的東西啊……”
“好了!
”
壽王喊住她。
“當務之急,是盡快找到弗兒,還有到父皇跟前揭穿端王!
”
他喃喃道:“千萬不能讓端王把洪方殺了——武擎!
”
“屬下在!
”
“設法抓住洪方,讓甯王看見并得手!
”
他吩咐完,立刻對兀自垂淚的壽王妃道:“随本王一起入宮面聖。
”
嘉康帝很是震驚。
秦弗不見了?
底下壽王妃泣不成聲,壽王異常激憤,看着不像在撒謊。
壽王妃哀聲哭嚎:“求父皇為弗兒做主!
”
壽王亦面色沉痛:“求父皇召開三法司同審,查清背後真相,還弗兒一個公道!
”
嘉康帝緊鎖眉心,道:“人還未找到,莫要杞人憂天。
”他一揮手,厲聲命令,“傳九城禁衛軍,大力搜尋圍場,務必找到王世子!
”
帝王之令傳出皇宮,禁衛軍開始緊鑼密鼓地往城外湧去。
甯王府。
甯王大力拊掌,仰天大笑:“天助我也!
”
甯王世子也喜出望外。
“父王,可是要派人暗中前往,确保秦弗有去無回?
”
“不,”甯王道,“當務之急,是把端王扯下馬。
”
“刺殺之事,不是我們做的,那便一定是端王所為。
趁此機會,将他刺殺的罪名做實,以後文武百官誰敢追随于他。
壽王倒了秦弗,端王倒了名望,以後誰能與本王争鋒?
”
甯王世子大喜:“父王,該怎麼做?
”
“去圍場挑幾個刺客,找到他的家人,問出他是供職于何處。
我不信,那麼多人,沒有一個嘴不緊的。
”
“有壽王與我一同使力,不信拽不下端王府!
”
另一邊端王府裡,端王正向洪方問話。
“秦弗究竟死了沒?
”端王問道。
“屬下,不知。
”洪方低頭說了一句,然後又大聲道,“但屬下親眼見他跳下了山崖,就算不死,也會受重傷。
”
“你沒派人掃尾?
”
“派了,隻是那個時候,秦弗之人已經進場,屬下不宜久留,且山崖陡峭難行,無半日工夫無法到崖底。
”
端王聽到此,便知事情已經差不多。
接下來便隻等看秦弗命大不大了,不死也落他一身殘疾。
他揮手讓洪方下去,洪方剛要退下,穩坐一旁的高婵突然出聲:“你臉上的疤痕誰做的?
”
洪方一愣,答道:“回世子妃,是壽王世子所為。
”
臉上那道傷痕,從左額角一直劃到右邊腮下,皮肉翻卷,又長又深,一看便知是新傷。
“可有讓他的人看見?
”
“這……”他思索片刻,道,“手下中似混進一人,他可能看到了。
”
高婵聞言眯起了眼,片刻後低頭微笑。
“罷了,諒他也活不了。
你辦事有功,這杯茶,便賜予你吧。
”
婢女端過高婵手邊的茶,捧到洪方跟前。
洪方看清澈的茶湯微微晃動,一股淡淡的芬芳鑽入鼻子。
當!
他陡然揮開茶杯,着了魔般沖了出去。
高婵大拍桌案:“抓住他!
”
由于情緒激動,她腿一用力似乎想站起來,卻因為腿傷大痛,歪倒回圈椅裡。
端王世子尚不明所以,傻愣愣扶着她道:“婵兒你怎麼了?
洪方哪兒惹你不高興了?
”
“蠢貨!
”
高婵一個響亮的巴掌拍他臉上。
“他臉上的傷那麼明顯,不殺他,一旦被指認了,父王能逃得了幹系?
”
端王這才意識到輕重,快快地喊人:“來人!
快!
抓住洪方!
”
相比京城的沸騰,京郊一處别院裡,就顯得十分甯和。
許澄甯半坐半躺在錦榻上,左腿的褲管被撕開,露出一截纖細的小腿。
腿上染了血,幹透後略呈暗紅,沒染血的地方則膚白若雪,十分亮眼。
此刻她被秦弗握着小腿,輕輕擦拭血痂,幾次疼得要縮回,都被強硬地按住。
“嘶——啊!
”
秦弗慢慢給她擦着腿,擦着擦着許澄甯習慣了這種程度的疼,便逐漸放松下來,沒想到他竟連招呼都不打,趁她不備一個巧勁拔出了箭。
噗!
箭頭帶出一道細小的血柱。
許澄甯痛叫,更多是吓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
秦弗丢了箭,先給她擦洗,止血,上藥,包紮,然後輕輕放下了她的腿。
淨過手後,用柔軟的帕子給許澄甯擦了擦臉上的淚,并揩走了鼻尖一滴透明的鼻涕。
“小花貓。
”他似在忍笑。
“很痛的。
”
許澄甯果真像隻被撸完的貓兒一樣,摸着腿,神色萎靡。
“殿下,我以後會不會跛腳?
”
“不會。
”
“會不會傷到骨頭了?
”
“不會。
”
許澄甯沉默了一會兒,眼裡一團希望一團懷疑交織變換:“那拔的時候會不會呢?
”
秦弗斜了她一眼,輕捏了捏她的臉蛋:“你究竟想好還是不想好?
”
“當然想好。
”
“那就往好處想,真腿壞了,孤養你一輩子。
”
她被秦弗扶着躺下,身體輕輕軟軟的,反而讓秦弗提着一口氣,更加小心翼翼。
他坐在床邊,一下一下的摸她的發頂,似在替她緩解疼痛,心緒卻略略漂移。
許澄甯果然長得有些慢,别的少年十一二歲已經敦敦實實了,她還這麼軟氣。
秦弗這一輩的皇孫女少,他沒抱過妹妹,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什麼樣,是比許澄甯更輕更軟,還是比許澄甯硬些重些。
神思散亂,就在他以為許澄甯睡着的時候,許澄甯又睜開了眼。
“我還能長高嗎?
”
“能。
”
“會不會一條腿長、一條腿不長,還是跛了?
”
“你要是不放心,回去後讓鐘白仞給你看。
”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
“再等幾天。
”
許澄甯微微側躺,仰頭看秦弗道:
“殿下明天能派人替我跟阿茹和順王他們說一聲嗎?
就說我在燕先生那住幾天,叫他們不要擔心。
”
秦弗看她一眼:“連順王也要說?
”
“要的,就怕他鬧起來。
”
“操那麼多心。
”秦弗低頭看她,“你向來是懂事的,圍場那種地方你竟也敢去?
”
許澄甯拿被子擋住半張臉:“順王害我。
”
“以後少與他們胡鬧。
”
“我不知道他們會去圍場,我本來也不敢進的。
”
“孤看你膽大得很。
”
說來也怪,許澄甯這人說她膽大,她也怕疼怕死會哭鼻子;說她膽小,她卻不論處境多危險,永遠能沉着應對。
這份膽氣,便是老辣的政客都不定能有。
“叢林裡的陷阱,是你做的手腳?
”
“厲害吧?
有沒有救殿下一命?
”
秦弗輕扯了扯她的臉頰肉:“孤敢獨身跟西陵王女出來,便自有把握,不需要你以身涉險。
”
許澄甯來了精神:“您是跟西陵王女約會被騙進來的——哎喲!
”
她額上被彈了一記,嘟囔道:“我就是好奇問問,畢竟事關我的未來主母。
”
“你想要什麼樣的?
”
“殿下喜歡就好,殿下喜歡什麼樣的?
”
秦弗盯着她,好一會兒才道:“你真敢問。
”
許澄甯不怕他,笑了笑,慢慢就有點困了。
“殿下,你昨晚睡了嗎?
”
“睡了,怎麼?
”
“我沒睡,現在困了,我先睡好不好?
”
“睡吧。
”
片刻後,淺淺的酣眠聲傳來。
秦弗細細地端詳她,這是他頭一次這麼仔細地看她臉上每一個部位。
閉着的雙眸覆下兩片睫毛,黑而纖長,根根細翹分明,像筆墨最潇灑的丹青聖手揮毫于她眼下仔細勾染了幾筆,微豐的唇口則暈了淡淡胭脂,凝脂雪膚更是舍不得多點一痣一紋,平添細瑕。
骨相尚未長開,已經貌若畫色,如此秀澈嬌柔。
越看越像女孩子。
目光不覺挪動,看向她身下。
褲裆是鼓的。
他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