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豐京 第364章 給廖家的局
姜笙不敢問出口。
她甚至不敢繼續想下去,落座以後悶頭吃小餅,吃到滿嘴生香,吃到沉醉忘我。
直到木門被敲響,她第一時間擡起頭,灼灼地望過去。
原來是大師傅來找姑姑了。
她垂下頭,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難過,隻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不想說話。
哥哥們說說笑笑着過來,噴香的大肘子也出鍋了,八個姜嗷嗷叫着要吃飯,張姑姑和大師傅喜笑顔開,像是往豬圈裡投食。
二進小院如往常快樂,甚至更熱鬧了。
都是相熟的人,大家推杯換盞,互相祝福,還有膽子大的調侃起了大師傅,那一聲聲“姑父”,把大師傅叫地面紅耳赤,又熱淚盈眶。
“依我看,等大哥會試出榜,姑姑的事兒也該辦辦了。
”鄭如謙性子最奔放,也最愛湊熱鬧,“到時候,咱們這就是雙喜臨門啊。
”
“好,不錯。
”
“雙喜臨門好啊,必須辦。
”
大家你一言我一嘴,可把張香蓮給臊死了,半天說不出來話。
倒是大師傅在貴人圈裡遊刃慣了,紅着臉道,“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這就去置辦聘禮,到時候可要大家多多幫忙,多多過目了。
”
“那是當然。
”
“姑父的忙,怎麼可能不幫。
”
大家又開始熱烈地笑,隻有張香蓮羞地不行,一巴掌拍在大師傅渾圓的背上。
成婚這種事情,她是真的沒想好。
雖然經過荔枝之危,兩個人的關系近了一大步,又通過殺羊發現了大師傅真正的閃光點,但過往種種傷害太大,張香蓮總是不敢踏出那一步。
即使周圍人都能看出來,兩個人是遲早的事。
但對張香蓮來說,能遲就别早,能維持現狀就不要改變。
她是真的怕了。
“姑姑,會試結束三哥應該就走了。
”長宴笑了笑,“姜一他們也不在,沒辦法給姑姑撐腰。
”
一句話,改變她想法。
原本張香蓮還猶猶豫豫,看了眼方恒立即狠心,“辦,這就辦。
”
沒有什麼能比這群孩子聚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了,邊疆那麼遠,總不可能讓他們再奔波回來。
即使心底還有點怯,但隻要孩子們在,她就有勇氣向前。
“沒想到還是三弟面子大啊。
”鄭如謙調侃,“姑父少不了謝你。
”
方恒抿着嘴笑。
大師傅也投來感激的目光。
長宴更是湊到汪小松耳邊,不知嘀咕了兩句什麼。
所有人都很高興,所有人都很快樂,隻有姜笙。
她沒有吃大肘子,也沒有吃小餅,就那麼安靜地坐着,神遊天外。
“妹妹,你怎麼了。
”心最細的溫知允看過來,小聲問,“是不是壓着食了,四哥給你配消食茶。
”
“我沒事。
”姜笙搖頭,“我吃飽了。
”
可她平日裡吃飽了,還能再吃兩口的呀。
溫知允想再說些什麼,姜笙突然揚起笑容,認真夾起肘子皮跟紅燒魚,配着焦香的藤花餅咽下。
好像剛才的低落都是幻覺。
他不太懂,隻是覺得有些奇奇怪怪,像是有什麼壓着說不出來,又像是什麼被僞裝掉。
而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第二天。
許默還在會試,明兒傍晚才會放出來休息,大家除了繼續吃吃喝喝,也沒什麼事情做。
姜笙混迹在哥哥中間,時不時說兩句話,露出個笑容,倒也僞裝得當。
直到夕陽西下,木門重新被敲響。
汪小松不知道去哪裡了,是姜一開的門,看見外頭的人,他先是一怔,很快讓出道路。
魁梧挺拔的男子風塵仆仆,三兩步踏到姜笙跟前,露出清淺笑容,“囡囡,爹爹回來了。
”
原來他沒消失。
原來不是夢。
原來真的是爹爹啊。
姜笙放下手裡的紫藤花,呆呆地仰起頭,大眼睛有些泛紅,還有些怔忪。
“怎麼,一天就不認識了?
”江繼祖心裡也有點沒底,畢竟閨女還沒認自己,“你要是不歡迎我,我就走了。
”
他作勢轉身,魁梧的身影若隐若現,像是随時會在視線裡消失,化為虛無。
流浪的小孩哪裡有爹啊,都是假的。
可姜笙還是舍不得,哪怕知道是虛妄,她也想撲過去,用力地抓住那衣袍,再将斷了線的珠子埋在其中。
“不,别走。
”
小女孩悶悶的哭聲傳來,帶着十二年的委屈,與狗搶食的心酸,還有被母親漠視的悲傷,“你真是我爹爹嗎?
我真的有爹爹嗎?
”
“真的是,真的有。
”江繼祖強壓着顫抖,“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
不會再有人弄虛作假,不會再有人欺侮傷害,不會再有人陰奉陽違。
别害怕,愛你的人一直都在。
院子裡有誰扭過頭去,有誰輕抹眼角,還有誰想起了自己的爹娘。
若是可以,誰不想母慈子孝,誰不想父母雙全,誰不想幸福安康。
但世間總有千般坎坷,渴求的得不到,渴望的在天邊,那麼唯一剩下的,就是抓緊眼前,珍惜當下。
這天的晚飯,姜笙沒有吃。
她隻記得自己昏天暗地的哭,還不忘擡起頭看了眼絡腮大胡子,發洩似的道,“你騙人,我爹爹沒有胡子,我夢裡的爹爹沒有胡子。
”
然後她就睡過去了,成功錯過當天晚上的紅燒肉。
醒來滿心懊悔,眼睛也有點不适。
幸好張姑姑笑盈盈地走進來,手裡拿着個熱帕子,閉上眼敷上會,所有不适無影蹤。
“快點起來了,将軍在外頭等你呢。
”她輕聲叮囑。
姜笙利落地穿好衣裳,沖到外頭隻看見個面白無須的英俊中年人,哪有絡腮胡子爹爹的影子。
騙子,果然是騙子。
她氣壞了,來不及跺腳,就被中年人掐着腋下舉了起來。
又是那種小孩的抱法,又是轉個圈落在地上。
姜笙來不及噘嘴,就聽得中年人道,“你可算醒了,今天江家要去法門寺祭祖,要不要一起?
”
江家,法門寺,祭祖。
她後知後覺發現,眼前這個中年人真的是江将軍,是絡腮胡子爹爹。
“好多年沒刮掉了。
”江繼祖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也有點不習慣,“當初為了震懾大軍,特意蓄起來的。
”
如今為了閨女一句話,他用小刀刮到半夜。
早上起來把四個近衛的下巴都驚掉了,差點以為将軍半夜被偷襲,敵軍不傷人專刮胡子。
隻有姜笙抿着嘴,又是羞赧,又是感動,半晌才想起來剛才的話,“祭祖?
什麼祭祖?
”
江繼祖的笑容收斂,眼神淩厲起來。
沒有什麼祭祖。
這趟法門寺,專為廖家而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