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重逢 第509章 質問二皇子
方恒與江承願帶着滿身鮮血的大軍沖到城門口,就止住了步伐。
不知道誰舉起火把,四周明亮如白晝。
倉皇出逃的鞑虜,與殺氣騰騰的大渝将士,在這一刻四目相對。
雙方的人數也好,戰況也罷,此刻不再被夜色籠罩,成為明面上的籌碼。
“鞑子果真是鐵了心拿下關錦線,竟然又籌齊十萬人馬。
”姜一滿臉後怕,“幸好咱們提前埋伏,折損他們部分人手,否則真沖過來還了得。
”
其實大渝将士也有十萬之多,隻是馬匹數量欠缺,真打起來會吃暗虧。
就連追擊,也追到門口就适可而止——鞑虜隻是被伏擊受驚,實際上的戰鬥力仍在,草原上的馬匹保證他們進可攻退可守。
亮出來雙方人數,更像是心理上的作戰攻略,是一種明晃晃的示威。
“你們……你們伏擊我們。
”安達三王子果然又驚又怒,“虛僞醜陋的大渝人!
”
真論起醜陋,惡意回伏,進攻他人家園,傷害無辜性命的鞑虜還要排在前頭。
江承願跟方恒都懶得因為這種事情浪費口水,将目光落在三王子身畔的兩個人身上。
不管怎樣投敵,怎樣叛國,人種和血脈改變不了。
同為“醜陋的大渝人”,祝長煜與方遠又待如何?
安達三皇子脫口而出以後,也注意到了兩人,隻是前有進攻關錦線落敗,後有夜襲受伏,視作寶貝的陣法圖并沒有發揮出太多用處,總免不了遷怒。
“你們大渝人就是如此,打不過我們,總愛用些奇奇怪怪的手段。
”他怒喝,“難道就不能光明磊落地一戰嗎?
”
祝長煜嘴唇抖了抖沒說話。
方遠扭頭看過去,“三王子,夜襲是什麼光明的手段嗎?
”
安達三王子語塞,他身畔的謀士煽風點火,“你這個大渝人心真壞,說不定今天的損傷就是你們的謀算,是你們坑害的。
”
“對對對,是我們讓你夜襲關錦線的。
”方遠有些不耐,“也是我們挑中的關錦線。
”
謀士同樣語塞。
兩人交出來方家陣法圖以後,因為缺乏信任,并沒能進行任何指手畫腳。
關錦線是安達三王子挑的,夜襲關錦線是謀士們商量出來的,到最後隻是通知祝長煜與方遠罷了。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
”三王子站出來打圓場,“還是先面對醜陋又可惡的大渝人吧。
”
夜襲失敗,還被對方伏擊,即使鞑虜尚存戰鬥力,士氣也已經被打滅。
對方站在城門下不說話,更讓安達三皇子懷疑,狡猾又可惡的大渝人是否有什麼後手。
比如新的埋伏,又或者援軍。
“大渝人。
”他揚起聲音呼喚,“爾等竟然進行伏擊,傷我同胞性命,誓要你拿頭顱來換。
”
這是激昂士氣常用的話術,雙方你來我往幾次,很可能再次打起來。
但沒想到兩名小将根本理都不理,仍舊直視祝長煜跟方遠。
那目光帶着審視,帶着責備,帶着不解,帶着怨恨。
幾乎瞬間,祝長煜的臉就火辣辣的,漲紅到無以複加。
再看方遠,同樣五顔六色,手足無措。
這人呐,賭着一口氣背叛的時候,誓要活出人樣來。
親眼面對同胞慘狀,良知就會從骨頭縫裡鑽出來,無時不刻地煎熬内心。
從白天到夜晚,從夜晚到天明。
無數個慘死的将士伏在他面前,一聲聲地呼喚,一聲聲地質問,“為什麼……為什麼呀。
”
“為什麼?
”這一聲不再是臆想,而是方恒十足的中氣,“二殿下,為什麼?
”
“為什麼要背叛家國,為什麼要傷害無辜百姓,為什麼要成為敵人的劊子手,為什麼要丢棄自己的良心?
”
“你告訴我,為什麼?
”
“因為這個國家對我不好。
”祝長煜終于擡起頭,眉眼依稀有天家的模樣,“因為所有人都對我不好,因為不公,因為我想要活出個人樣。
”
“天家對你不好,鞠娘娘對你不好,後宮對你不好,你可以懷恨可以奪權可以大逆不道,但邊疆将士有什麼對不起你的?
無辜百姓有什麼得罪你的?
你為什麼要叛國?
要反過來傷害你的族人!
”方恒厲聲喝回,“不管多少人對你不好,你仍舊是吃着這個國家的糧食長大,不是嗎?
”
是……
但是……
祝長煜雙拳緊握,不知是在說服自己,還是說服他人,“我的人生被黑暗包裹,從未見到任何光亮,我想要摘下太陽的資格,無論用什麼手段。
”
奪權是手段,叛國也是手段。
最後的目的,都隻是讓自己擁有絕對的權力,絕對的尊重。
方恒沉默了瞬,“都說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也沒有好運地遇見姜笙,隻是二殿下,你說你的人生沒有任何光亮,是真的沒有嗎?
”
“燕皇後那麼獨善其身的人,卻仍舊幫你出手驅趕走小太監。
姜笙那麼被算計,卻仍舊願意載你去醫館。
”
“還有那個直到現在,都惦記着你的太子殿下……”
他的聲音微弱下去,江承願朗聲接過,“二殿下,無論怎麼樣,都不是叛國的理由,你背叛了生你養你的國家,也背叛了你的種族身體發膚,做個逍遙富貴的王爺不好嗎?
為什麼非要走到這一步。
”
“做富貴王爺?
怎麼可能。
”祝長煜笑了,“我可是謀逆的人,我要殺了我的兩個兄弟,間接害死了大皇子跟鞠娘娘,誰會饒了我?
誰會讓我去做富貴的王爺。
”
從決定奪權的那天開始,他們就沒有退路了。
對大渝王朝的将士們來說,兩個人是叛徒,是逆賊。
對祝長煜跟方遠來說,他們隻是借用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達成目的,拯救自我生命。
雙方立場不同,情緒見解自然不同。
也許現在大渝的百姓會憤恨,會咒罵,但隻要站在巅峰的位置,掌握史官的性命,曆史自然由勝利者書寫。
這是祝長煜最後的堅持,也是他内心受到戰争沖擊後仍舊穩立的關鍵。
江承願歎息着沒有說話。
方恒卻在此時笑了,“二殿下……誰說謀逆就隻能被殺頭?
”
“你就沒想過,天家為什麼一定把皇位傳給太子殿下,而不是其他皇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