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番外 番外 謙謙與青天
十八歲,姓鄭,行商。
針對如此明顯,難以讓人不多想。
兩兄妹對視一眼,由許默率先反問,“這位兄台是一路詢着過來的?
”
“啊,是。
”來人微怔,“敢問幾位可知曉?
這個時候回答知曉,很可能打草驚蛇。
回答不知,對方就會脫身離去。
姜笙的眼珠子轉了轉,“好像在哪裡見過,是不是愛穿着花花綠綠的衣袍,走起路來欠兒欠兒的?
”
“對對對,就是如此。
”來人驚喜,“姑娘可知他身住何方?
”
這次輪到姜笙戒備了,“你忽然冒出來打聽他,誰知是不是尋仇,我可不敢胡亂指路。
除非……除非你能說清楚原委。
”
她模樣生地清甜可愛,圓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天真與爛漫,隻有瞳仁深處才能看到不易察覺的狡黠。
明明是兩兄妹想知道真相,此刻倒變成來人不得不交代。
“并非尋仇。
”那人遲疑半晌,“是我家老爺千裡尋子,希望公子能夠回家,結束奔波艱苦的生活。
”
“老爺?
”
“尋子?
”
姜笙與許默異口同聲,彼此臉上挂滿不可思議。
“是的,老爺與公子短暫相逢,循着公子的腳步來到安水郡,命我們務必尋到公子蹤迹。
”任家仆從拱着手道,“隻要姑娘肯代為引薦,任家必會加以重謝。
”
聽起來言辭懇切,卻讓許默抓住纰漏,“短暫相逢?
也就是說,他與你家老爺見過面,隻是沒有留下?
”
任家家仆失語,半晌點了點頭。
“他不願意回去,你們還要追到安水郡來,是想逼迫他回去?
”姜笙想起江家,想起祖母與爹爹始終溫柔的對待,“你們到底是想要他回去,還是避免血脈流落在外?
”
同樣的尋子,不同的态度。
江家在明确沒有信物,沒有胎記的情況,能夠認下姜笙,又尊重她的選擇,源自于心底的疼愛。
任家尋找血緣證據并沒有錯,但鄭如謙直言拒絕,卻仍舊千裡追尋而來,到底又有幾分真情存在?
“我們,我們……”任家家仆瞠目,“任家乃餘杭郡大世家,二公子認回去了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總比做個區區商戶來得強。
”
原來真相在這裡。
任家理直氣壯追來,笃定的就是世家永遠強過商戶,打着“為你好”的旗号,實施逼迫行為。
許默嘴角笑容漸失,那麼好脾氣的人冷下面龐,“你說的那個人我知道,他是我的弟弟,他若是不願意回勞什子任家,誰都不能逼迫他回去。
”
“那可是任家。
”家仆情緒激動,“出過餘杭郡守,出過舉人老人的任家,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任家,你們怎麼能阻攔他回去做任二公子?
”
“哦?
餘杭郡守。
”許默點了點頭,“在下不才,安水郡守是也。
”
恰有相熟的百姓路過,笑嘻嘻地招呼,“郡守大人也來玩呐。
”
許默颔首回笑,身份自然明了。
已經卸任的餘杭郡守,與正在任上的安水郡守,其身份高低不必多說。
任家家仆後退兩步,猶自強辨,“我們大公子正在豐京會試,将來就是進士老爺……要在豐京做大官的。
”
“在下不才,乃是和慶十三年的狀元。
”許默語氣平靜。
任家家仆還想掙紮,“任家畢竟是個大世家……”
“有多大,能大過江家嗎?
”姜笙探過頭,“就是豐京出了幾十位将軍的那個江家,在下江家嫡女,是你口中區區商戶的妹妹。
”
任家家仆震驚異常,後退兩步。
那麼自信的驕傲,在這一刻支離破碎。
“區區餘杭郡世家就能夠頤指氣使,逼迫他人認祖歸宗?
”許默冷厲異常,“他若是自願,我不會相勸,他若是不願,誰都不能逼迫。
”
“就是就是,你敢逼我二哥,我拆了任家。
”姜笙慣性叉腰,下巴随之揚起,視線漫不經心後瞥。
然後,她看到了站在馬車前的鄭如謙和汪小松。
千裡奔波讓兩人形容狼狽,華麗的衣袍褶皺了,緊束的發髻散落了,就連胡茬都争先恐後地冒出來,更添幾分黝黑與落魄。
唯獨鄭如謙手裡的繡鞋是那麼美麗,栩栩如生的繡工配上奪目的東珠,成為兩人身上唯一的明亮。
不,還有一處。
是鄭如謙淚汪汪的眼。
隔了那麼多天,越多那麼遠距離,他在任家受的氣,原模原樣被讨回來。
家人們啊,甚至不畏懼“越俎代庖”,不在意“仗勢欺人”,亮出彼此最鋒利的武器。
倘若方老三也在,大概會響亮地刺出長矛,喝道,“誰人敢迫本将軍的哥哥。
”
溫知允會捏着毒藥包,小聲又緊張,“毒……毒死他們。
”
長宴會負着雙手,“爾等膽大包天,拉下去!
”
沒有告狀,沒有繪聲繪色的描述,僅僅通過隻言片語,家人就拼勁全力地維護。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成為他最堅強的後盾。
鄭如謙噙着淚水,咧着嘴角,以最快的速度穿過街道,抵達兄妹跟前。
“别再來找我了。
”他認真又嚴肅,“我不會回任家,更不會做任家安分守己的庶子,你們自以為的權勢人脈與金錢,在我這什麼都不是。
”
“任老爺沒必要安排個管家唱紅臉,既要找回血脈,又要反複敲打,還得跟主母交代。
”
“小子不才,并非你口中區區商戶,而是大渝王朝唯一指定皇商,任家若是有意見,不妨告上皇城,我們金銮殿内相見。
”
這次,任家家仆已經徹底不敢說話。
鄭如謙頭也不回,一手拉着長兄,一手牽着妹妹,以最快的速度歸家。
留汪小松抱着繡鞋在後頭追,“東家,等等我,等等馬,等等我們呀……”
風在他們的耳畔跳躍,不知誰突然捧腹,銀鈴般的笑聲回蕩許久。
“哥哥哥哥哥,這次任家會放棄嗎?
”
“會的。
”
“為什麼啊,他們第一次都沒有放棄。
”
“因為他們自視太高,既想要找回血脈,又擔心如謙在外敗壞任家名聲。
”
所以甯肯逼迫,也要将他變成安分守己的任家庶子。
直到發現這個人早已站在任家仰望的高度,萬般籌謀也隻能化為泡影。
“糟糕,任家不會借住血緣關系,死活黏住二哥,吸他的血吧?
”
“放心……别忘了金銮殿裡,坐着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