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秀春邊哭邊走,路遠,她在途中慢慢止住了淚。
想起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要去哪裡。
劉氏那她肯定不會再去了,文國公府現在也不想回。
她想起了今天對她格外絕情的陳公子,抿了抿嘴。
不行,她要去找他問清楚!
她跌跌撞撞回到榮國公府,門房放了她進去,她沿着原路返回花廳,走過一座高高拱起的石橋,剛走下來,她就看見今天來賀壽的賓客和主人都聚在一起,所有人都盯着她。
“殺人犯!
”
衣着光鮮卻歇斯底裡的陳夫人像野獸一樣撲過來,大喊:“我女兒要是有個好歹,我要你償命!
”
許秀春一時沒反應過來,謝瓊絮便含着眼淚,凄楚地看着她:“三妹妹,你怎能往我的酒壺裡放砒霜呢?
陳六姑娘不小心喝了我壺裡的酒,便口吐鮮血,現在已經醒不來了!
”
許秀春渾渾噩噩,突然記起自己上午幹的事,臉瞬間變得紙白。
“沒有……”她哆嗦着後退,不停地擺手,喃喃道,“我沒有,我沒有。
”
“你還敢狡辯!
侍女都看到了,當時花廳就你一個人坐着,是你動的手!
”陳夫人大喊,“把她給我抓起來!
”
幾個奴仆走過去,許秀春害怕地大喊:“我沒有!
”
她蓦地轉身跑上拱橋,奴仆追上去,幾次抓到她衣服都被她躲過。
許秀春提着裙擺氣喘籲籲,跑到拱橋最頂處又要往下跑,晃蕩的視野突然出現了黑影,一級一級的台階變得模糊不清。
但她顧不上,隻知道奮力往前跑,穿着粉紅色珍珠繡鞋的腳踩下的時候,邁溜了一階,緊接着她的身體不受控制摔下,從長而陡的台階上一級一級滾落下去。
她滾得太快太猛,以至于下了台階還在快速地滾,翻動的額頭在一次将要再次觸碰地面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堵崎岖不平的假山,撞了上去。
噗呲。
濺開一朵血花。
身體軟綿綿地癱了下來,不再動了,下方一灘鮮紅的血慢慢擴散開來,滲進地縫裡。
“死,死了?
”
奴仆掰過她已經變形的臉,哆嗦着手去探鼻息,大驚縮回手。
“謝三小姐死了!
”
……
“劉娘子!
劉娘子!
”
胡香香砰砰砰地敲門,劉氏打開見是她,便喊來許秀梅,問道:“怎麼了?
”
胡香香用自己的尖嗓子叫道:“謝三小姐死了!
你家那個小姐死了!
”
劉氏腦袋嗡地響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
“我說,”胡香香提高了聲音,“你家那個氣派的小姐死了!
”
許秀梅大驚,劉氏的身體晃了一下,兩人悲從中來。
“為什麼!
阿春為什麼會死!
”
胡香香被劉氏拽住了肩膀,抓得生疼,她龇牙咧嘴地甩開,噘着嘴道:“我哪知道,聽說是她拿砒霜藥死了人,要抓她的時候,她摔了一跤,就摔死了。
”
劉氏哇地一聲哭開:“那人本來就該死,阿春有什麼錯?
!
”
胡香香道:“我不知道,你要問,去街頭那邊問,我家去了。
”
說完她就跑回了家。
許秀梅和劉氏跪在門口大哭,哭累了,劉氏扶着門站起來,咬牙道:“我要去問個清楚,去問個清楚!
”
她扶着牆走了兩步,一道陰冷的聲音傳來:“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
劉氏擡起淚眼,韋良義立于自家門口,冷冷地說:“女扮男裝參加科舉,是要罪及親人的欺君之罪,你要是不想一家都受許澄甯牽連,就去大理寺告發她,不然,你們就死到臨頭了!
”
劉氏不防這事竟然被他給知曉了,頓時大驚。
“你……”
韋良義勾起冷笑:“反正,你女兒的死也是許澄甯害的,不是嗎?
相認第一天,你女兒就死了。
”
是啊,許南一找到她們,阿春就死了。
許南才是謝家小姐,阿春,是替她死的呀。
那個禍害!
劉氏恨得渾身發抖,憑着恨意攢起的勁,沖出了巷子。
韋良義看她消失在巷口,垂下了眼睛,撫了撫懷裡的詩箋。
許澄甯奸猾,他絕不會給她傷害到謝大小姐的機會。
絕不。
劉氏在人流中橫沖直撞,對過路的人又推又擠,一股腦跑到了大理寺,舉起沉重的鼓槌狠命地敲。
“什麼人?
”
劉氏将鼓槌抵地,大喊:
“我是狀元許澄甯的養母,我要揭發她!
”
“許澄甯是個女孩兒!
”
許澄甯眉頭微蹙,慢慢睜開了眼,眼前是熟悉的青石巷的家,她身上的白色圓領袍已經換下,換上了常穿的交領青衫儒服。
這是怎麼了?
“南哥哥!
”李茹跑進來,一臉擔憂地看着她,“你醒了。
”
許澄甯眨了眨眼,感覺身上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輕聲問道:“我怎麼回來了?
”
李茹道:“雲爺帶你回來的,他喊我回來照顧你。
”
“我不是在我娘那兒嗎?
怎麼睡着了?
”
許澄甯有些糊塗,就見雲九從門外晃了進來,問道:“那人真是你親娘?
”
許澄甯微愣:“是,怎麼了?
”
雲九道:“我今兒要是再晚一步,你的腦袋已經被你娘砍下來了。
”
許澄甯一驚:“你什麼意思?
”
“你娘用蒙汗藥把你放倒,拿着菜刀準備殺了你。
”
雲九說得若無其事,其實心有餘悸。
往常像許澄甯的私人場所,比如青石巷這間宅子,他都不會離得太近,給許澄甯留點隐私。
今天一聽說是許澄甯的母親,他同樣也離遠了守着,加上那家子吵吵鬧鬧,幼兒的哭聲連續不斷,吵鬧聲完全蓋過了說話的聲音,導緻他沒有及時察覺異樣。
要不是那個小男孩大叫,他都發現不了屋裡的事。
隻差一點,許澄甯就要在他的保護下死掉。
“她究竟為什麼恨你?
以至于要殺了你?
”
許澄甯呆呆愣愣。
她想到許秀春當上謝三小姐的古怪,以及劉氏三人三緘其口就是不肯正面回答她的樣子,心裡模模糊糊的,有了個影兒,卻因為思緒混亂,理不清楚。
“我不知道。
”
她一開口就掉下了淚。
雲九覺得可憐,正想說些什麼安慰她兩句,門外突然傳來密集的沉重的腳步聲,院門砰地被踹開,鄭功啟領着兵闖了進來,将他們團團圍住。
許澄甯皺眉:“鄭功啟,你又要幹什麼?
”
鄭功啟盯着她良久,随即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大膽女子許澄甯,男裝欺瞞君上,遊戲科舉,該當何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