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甯一夜好夢到天亮,醒時天光大亮,她才記起今天得進宮。
秦弗淡定地說:“孤要上衙,捎你一程便是,先去梳洗。
”
夏天多汗,許澄甯昨天又折騰了那一遭,不洗澡她可受不了。
王府的下人送來了換洗的衣裳,從裡衣到外衣都有,散發着極淡的薰香,許澄甯聞着,竟像跟秦弗身上一個味。
衣服是一身蘭草紋邊的白色錦袍,比許澄甯自己的好不止百倍,材質極親膚,柔軟透氣,在身上摩擦的觸感舒服極了,穿上簡直都不想再脫下來。
進門的時候,秦弗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了一瞬。
他小時候的舊衣都是壽王妃收着的,依然幹幹淨淨,像新衣一樣,許澄甯本身氣質靈秀,穿上這身活脫脫是個貴氣的小公子。
許澄甯在他對面坐下,扯扯衣袖問:“這衣服是殿下的舊衣嗎?
”
秦弗點頭,嘴邊似乎有笑:“孤十一歲穿的。
”
“十一歲?
”
許澄甯有點被打擊到,悶悶地說:“殿下十一歲的時候真高。
”
“你在誇你自己?
”
“唉,讓您聽出來了。
”許澄甯在頭頂比劃出半個頭高,“我家裡人都不高,我以後可能也不會很高,但我還是想再高一點,起碼到這。
”
秦弗點點頭:“等你長到這麼高,孤十二歲的衣服你也能穿了。
”
“殿下!
”
許澄甯像被踩到了尾巴一樣嗔叫,秦弗逗完了她,夾起一個水煎包塞進了她嘴裡。
“謝謝殿下。
”許澄甯嚼着嚼着咽了下去。
用完早膳,許澄甯跟着秦弗上了馬車,秦弗送她到了宮門口,自己才去禮部。
今天順王興緻不錯,拉着幾個伴讀并點了幾個小太監一起踢蹴鞠。
日頭高照,一群少年在蹴鞠場上揮汗激揚,生機勃勃。
嘉康帝饒有興緻,令人搬了椅子,舉了掌扇,自己坐在場邊看。
他今日精神不錯,略有血色,今早起來的時候,鬓角也隐隐有了幾根黑色的發絲。
這次的配方真的很不錯。
“陛下,文國公和文國公世子來了。
”
嘉康帝回神,道:“讓他們進來。
”
謝允伯來到的時候,敏銳地在場中捕捉到了一個他想看見的身影。
許澄甯穿着一身交領紅衫黑褲,衣袖和褲腿都窄束起來,頭發梳得高高的,在頭頂用紅帶紮了個緊緊的髻,混在男孩堆中,生龍活虎,十分精神。
她蹴鞠踢得不錯,搶球沒有優勢,但勝在人小靈活,跑得也不慢,跟其他少年比起來毫不遜色。
日光烈烈,日光下的人皮膚白得發光,因為跑動太多,許澄甯臉蛋暈開兩團紅,粉撲撲的。
謝允伯心軟得不行。
這哪是踢球啊,分明是在踢老父親的心。
順王邊跑邊大喊:“快!
攔住許澄甯!
快!
”
小太監沒攔住,球被許澄甯傳給上官辰,一腳踢進球門了。
許澄甯雙手舉高,跟隊友一起歡呼起來,小小的身影落在謝允伯眼中,像隻歡脫的小雞崽。
順王氣呼呼地撅嘴,等下一球,眼見許澄甯又要去截,他撲上去圈抱住了她。
許澄甯蹬腿掙紮,順王大聲招呼隊友:“快快快,你們快拿分!
”
謝允伯兩眼噴火,咬牙切齒。
小王八蛋,放手放手!
敢抱我女兒!
順王對咒罵毫無知覺,靠耍賴拿下一分,歡呼雀躍。
嘉康帝輕笑出聲,轉頭看見謝允伯盯着場上目不轉睛,甚至有點龇牙咧嘴,笑問:“謝卿愛看蹴鞠?
”
謝允伯回神,道:“回陛下,年少時好玩兩手,微臣踢得也不錯。
”這點女兒也随他。
謝允伯爽朗率性不虛僞,嘉康帝對他這一點是很放心的。
他把手放在扶手上,道:“今日召你們父子來,是想說說敏濟郡主之事。
”
謝允伯不習慣這個稱呼,聞言皺了皺眉。
嘉康帝轉着手上的玉扳指,緩緩道:“朕微服在白山寺,意外遇見了她,這孩子形影消瘦,卻心懷虔誠良善,敢于與兇賊頑抗,朕很喜歡她,因此予她封賞。
”
他轉頭,看着謝允伯和謝容钰兩人道:“都是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愛卿一向是非分明,一碗水總該端平了。
瓊絮是個好孩子,又實在可憐,受了委屈也不敢說,如今身為郡主,看在朕的面子上,愛卿也該厚待幾分不是?
”
也不知道謝瓊絮在陛下面前胡說八道了些什麼,明明是那臭丫頭做錯了事,怎麼就變成他虧待她了呢?
謝允伯雖然生氣,但也不想在陛下面前揭家裡老底,便道:“微臣知道了。
”大不了他陽奉陰違呗。
當然,他這也有給嘉康帝幾分顔面的意思在裡頭。
畢竟他心裡正大逆不道地盼着嘉康帝哪一天突然那啥啥了,他好抓住這個緊要關頭,把寶貝女兒認回來。
希望那一天不會太遠。
嘉康帝又說了幾句,無非是讓他們要好好關照謝瓊絮,他很喜歡這個小輩,以後可能會不時召她進宮陪下棋之類的話。
正說着,海公公離開了一會兒,又回來了。
“陛下,大理寺丞來報,倪娅王女病了,王子正發脾氣,說要放棄聯盟。
”
嘉康帝大震。
“快宣太醫,立即請凡著和倪娅進宮!
”
倪娅是被八擡大轎,一步三呻吟地擡進來的。
嘉康帝讓兄妹倆在禦書房裡安坐,太醫挨個地給倪娅看診,倪娅哎喲哎喲就是不說哪兒不舒服。
嘉康帝看到這哪還不明白,這兩人就是刻意找事!
凡著閑适地坐在圈椅裡喝茶,語氣慵懶地道:“我王妹一向身子康健,怎麼一到你們大魏都城就病了呢?
看來還是水土不服,父王一向最寵愛王妹,一定也不願她受這種苦,這和親,還是罷了!
”
嘉康帝哪肯放過和親的機會,自是百般安撫,令太醫用最好的藥,務必讓倪娅安好如初,像在故土一樣。
倪娅仍拿喬,發出嬌媚的哎喲聲,對哥哥道:“大理寺的床榻太硬,水太渾,連被褥都有一股臭味,隻怕再住兩天,妹妹我就要死了呢,唉,真沒想到大魏的生活是這樣難的。
”
嘉康帝隻得表示,立馬安排他們進驿館住。
凡著又提出一系列要求,說倪娅的床必須墊十床最柔軟的被褥,被褥得蠶絲被,必須有華麗繡紋,但摸上去不能有一絲硌手,床頭要挂上一圈的夜明珠;房間所有家具都得是上好的紫檀香木,尖角都打磨圓潤,不然倪娅會被碰傷;冰塊不能停等等,諸如此類要求,不勝繁多。
嘉康帝哪怕心裡有氣,還是得大度地允諾,客客氣氣地把人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