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
”
謝老夫人罵道:“我和你爹都還沒死,你敢分家?
你想被人罵不孝不成!
”
“再不分,我的妻兒都要被你們折騰死了!
”
謝允伯斬釘截鐵:“我當家,我說了算!
你們二房、三房分不分我管不着,反正我們是不會同你們一起過了!
”
謝允安暗想,那件事還沒完全落定,這個時候與大房脫離關系不知道有沒有影響。
他連忙阻止道:“大哥,不妥啊!
”
“别說了,我意已決!
”謝允伯看着他,一字一句,“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青雲路,是榮是辱都由你們自己去受,我絕不會再管!
”
謝允安的心虛又泛了上來,就好像自己一直賴以撐腰的後盾沒了。
“要麼,你們搬出去,另挑一處府邸去住;要麼,府中砌一道牆,隔開東西兩院,日後往來沒有拜帖便視為擅闖私宅,瞧着辦吧!
”
謝老夫人氣道:“憑什麼我們搬?
要搬也是你們搬!
”
謝允伯指着門外:“睜大你的眼睛看看府外的匾額寫的是什麼,爵位是我的,想要這座府邸,先把我的爵位搶過去再說!
”
“你!
”
謝老夫人氣得發抖,由曹氏不停地給她撫弄胸口。
謝允伯身上沒有文人把某些老祖宗言論奉為金科玉律的頑固,自然不會束手束腳,投鼠忌器,他決定的事,二房三房再不樂意,也拗不過他。
謝允伯轉頭問謝老國公:“父親,你自己看要跟誰住吧。
”
謝老國公長歎。
“你是長子,家産家業分大頭,多養我一個老頭子,不過分吧?
”
“父親!
”
二老爺三老爺都震驚地看着他,不滿與不甘在臉上交織。
分家的事就此定下,翌日謝家就找了工匠砌牆挖門,要把占地甚巨的府邸分為“文國公府”和“謝府”。
家産也很快分割下來,謝允伯所占居多,再加上韓氏的嫁妝,加起來竟是二房三房的數倍。
謝老夫人怄得要死,正想找個機會去别家府上說一說謝允伯的壞話,謝允伯已經讓人把她的壞話先傳出去了,說謝氏分家是因為繼母不慈,欺軟怕硬,屢屢暗中欺負繼子的妻子兒女,把謝家攪得人心渙散,十分惡毒。
謝老夫人聽到這些傳言的時候,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解釋也解釋不了,把她差點氣厥過去。
謝允伯将家事一一處置完,從韓望和王氏那兒了解到更多的事,出城去了竹舍。
說明來意後,很快就被請進去,謝允伯頭一回見到了自己女兒的授業恩師,心中不由萬分感慨。
“燕先生,多謝你護着小女,把她養大成人。
”他誠心緻謝。
燕竹生笑着搖了搖頭。
“不謝,她也是我的學生,我不是為了你。
”
他擡頭,見謝允伯拉着臉,有人欠他一屁股債的樣子,便笑道:“看來公爺是始知當日事,猶不能釋懷啊。
”
“我自己的女兒,如何釋懷得了?
”
燕竹生笑着搖頭,請他坐下,并親自給他倒了杯茶。
“想開些,所謂不破不立,不讓她經曆這一遭,讓她當一輩子男子、或者悄悄接回家去當不為人知的千金小姐,難道就好了?
“我的學生,我比誰都了解。
她與别的女子不同,讓她去做一朵暖閣裡的嬌花,反而可惜了,她的天地理應更廣闊,不如任她去打去拼,該回來的時候自然就回來了。
為人父母的固然心疼,但往後你們就會明白,這是大大的好事。
”
謝允伯聽他說得輕松,覺得不對,立馬道:“你是不是知道她去哪兒了?
”
“我啊,我當然知道啊。
”
燕竹生揚起一封信,語氣很欠打。
“她給我寫信了,怎麼,你沒有啊?
”
謝允伯動手去搶,燕竹生又把信收了起來,搖着頭道:“不不不,非禮勿視,不是你的信,怎麼能看呢?
”
謝允伯念在他是許澄甯的恩師,忍着沒有動粗,隻好起身離開。
“等等。
”
燕竹生叫住他,從多寶閣的抽屜裡翻了翻,拿出一個樸實無華的白色瓷瓶,往上一抛,謝允伯伸手接住,聽到裡面細微的叮叮聲。
“這是何物?
”
燕竹生擡起下巴,示意他打開。
謝允伯拔開紅色的絹團一倒,隻見手心裡是十來個小小的白色幼齒。
“這是……”
謝允伯驚愕地擡頭看燕竹生。
燕竹生淡笑:“你是她的父親,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
謝允伯心弦被觸動,捏着小瓷瓶,什麼也說不出。
“謝謝,真的,謝謝。
”他隻說得出這句話。
燕竹生擺擺手,送客。
謝允伯回城時,恰在城門口與謝容钰碰上了。
“甯兒現在在哪兒?
”
謝容钰道:“祖父本想送她去金陵,她不願意,在壽王世子的護衛護送下,現在人在西境,當了個教書先生。
”
“西境?
”謝允伯又是憤怒又是難過,“那兒貧瘠,生活艱辛,風沙還大,怎麼能去那兒呢?
”
“她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
謝容钰想起傳回來的音訊,做了這麼個判斷。
“父親放心,妹妹現在安然無恙,我已派人守在了那裡,會保護好她的。
”
謝允伯想了想,還是不放心。
“我去會會壽王世子,問他是想怎樣。
”
“父親不用去了,壽王世子領了外差,還沒回來。
”
謝允伯猛地回頭。
“外差?
”
在寶平縣的許澄甯正伏案寫字,還未進冬月,外面已經風雪呼呼,天寒地凍,她寫一會兒就要偎着火盆烤一下手。
彤星抱着黑将軍在她身後拱來拱去地玩鬧。
“許先生!
你要的東西到了!
”
許澄甯聞聲擱下筆,推開門跑了出去,見大柱子推着闆車站在門外,半個人已經白了。
看門的跛腳老漢把門開大,與大柱子一起把闆車推進來。
跛腳老漢叫頭叔,是個從沙場上隐退下來的老兵,據說他的腿就是在戰場上跛掉的,但現在還有幾分在軍營裡學到的功夫。
他在寶平縣住了有些年,窮困潦倒。
許澄甯想到現在寶平縣也偶有異鄉來客,怕書院的孩子會遇到危險,所以雇了他當書院的門房。
闆車被推進來,上面方方正正的東西也覆滿了雪,許澄甯拍了拍,将表面的油布揭開,見裡面一摞一摞的書完好無損,心裡便放了心。
“多謝多謝!
辛苦柱子叔!
”
許澄甯痛快地給了錢,請他烤烤火再走。
大柱子擺手道:“我在這裡長大,這點雪不算什麼,瞧我,出去一趟,還隻穿兩件呢。
”
許澄甯佩服,她自己是出門都不大敢了。
“說來,這路修了果然就方便多了,路寬了也好走了,之前三四天的路現在一天就能走完。
”
許澄甯笑道:“等以後有了馬有了牛、驢、騾子,還能更快。
”
“那得賺多少錢才買得起!
”
大柱子把書搬下來,然後又從包袱裡掏出幾盒藥膏子。
“差點忘了,許先生,這也是你的。
”
“多謝!
”
許澄甯送走了大柱子,把書擺放好,然後叫道:“彤星,過來!
”
彤星搖搖晃晃走過來,小臉凍得紅紅的,有些皮糙。
許澄甯挖了一塊膏子,給她抹在臉上揉開,彤星嗷嗷地喊冷。
正巧看見許燦星走過,許澄甯也把他喊住。
西北天冷,她們三個女孩子還精細點,許燦星是真的糙,都有凍瘡了。
許澄甯挖出膏子,在他左臉、右臉和額上各點了一下,然後幫他抹勻。
“這盒給你,記得要天天擦,這兩盒你去拿給雲叔。
”
許燦星有些不自在,抱着藥膏子趕緊走了。
許澄甯給自己也抹上,捂在火盆邊烤火
忽而聽見門外呼呼的風雪聲中,似有說話的聲音,聽不真切。
她沒在意,不一會兒又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踩在不甚厚的積雪上,發出擦擦的聲音,不疾不徐,由模糊到清晰,似是往她這間屋子來的。
她擡起頭,與此同時聽見輕輕的叩門聲,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澄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