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别說許澄甯,意志堅定的順王都開始打起了瞌睡,兩顆圓圓的腦袋抵靠在一起冒起了鼻涕泡。
飛鳥撲棱棱地撞歪了老舊的宮燈,許澄甯被驚醒,順王腦袋一掉,也醒了,揉了揉眼睛,忽然低呼一聲。
“許澄甯你看!”
“白影子!”
許澄甯擡頭看去,果然看見宮牆上挂着一抹陰森的白,沿着牆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移動,沒骨頭似的,恰這時陰風過隙,發出細銳的聲音,幽幽怨怨。
許澄甯毛骨悚然,順王大吸氣,差點就叫出來,被許澄甯及時捂住。
“不能動,不能動,會被發現的。”
她眯着眼去看,白影子還在晃來晃去,飄了半刻鐘左右,嗖的一下,不見了。
兩人僵着身子,用餘光對視了一眼,都不敢動彈,生怕那詭異的玩意兒站在他們身後,等着他們回頭,再一口吃掉……
片刻後,冷宮大門開了一條縫,一個白衣女鬼從裡面走了出來,輕飄飄的,長發披散,一直垂到小腿處,整張臉都被擋住。
順王幾乎要跳起來,許澄甯死死壓住他捂緊嘴,可身下的林叢還是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女鬼立刻循聲望過來。
這時,草叢裡跳出一隻黑貓,喵咪喵咪地叫了幾聲,肆無忌憚地舔着爪子。
女鬼看了一會兒,才扭過頭,往路更深處走去,行路隐有幾分迫切。
“她要去哪兒?”
許澄甯直起身,剛想爬出去看看,被順王拽住了小腿。
“别走!”
順王淚流滿面。
“我害怕!”
許澄甯把頭圈摘下戴在他頭上。
“你現在有兩個頭圈了,雙倍護體,隻要不發出聲音,鬼不會發現你的。”
許澄甯想了想,又叮囑道:“一會兒要是我被發現了,您可一定要跳出來救我,您是王爺,王氣罩身,鬼不敢吃你的。”
皇上最寵愛的小皇子,要是在這裡出事了,能不徹查?
許澄甯安撫好順王後就爬了出去,蹑手蹑腳跟過去,借着樹木遮擋,看到路那頭有兩個人,一個是剛才的白衣女鬼,另一個與夜色混為一體,看不清是什麼樣。
兩人頭部微動,面對面在說些什麼,然後女鬼從袖筒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遞過去,另一人接過摩挲幾下放在懷裡,又交談了一會兒,女鬼屈膝行了個禮。
看樣子話說完了,許澄甯準備溜回去,一轉身腳踢到剛才那隻黑貓,黑貓怪叫一聲,而她本就吊着膽子,冷不防叫出了聲。
兩人立刻警覺。
“誰?!”
許澄甯拔腿就跑,用哭腔大喊:“順王!順王快跑!真的有鬼!”
順王哇的一聲哭叫出來,笨笨拙拙爬出來逃跑,沒跑兩步,許澄甯隻覺得後頸一疼,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許澄甯是被水潑醒的,睜眼對上一雙冰冷恨毒的眼睛。
環顧四周,發現天光大亮,自己身處一座宮殿露天處。
順王四仰八叉躺在她身邊,頭頂有一隻開膛破肚的黑貓,身子下一灘血迹還沒幹透,散發出濃烈的惡臭。
她擡起頭,看到“妙福宮”的鎏金浮雕祥雲蝙蝠紋匾額,下方殿門大開,穿着五顔六色衣裙的宮人垂手立于殿前,神情倨傲,中間一張太師椅,上面坐着一位五十歲模樣的宮裝婦人。
宮裝婦人頭戴一頂奢華至極的點翠赤金頭冠,脖子上是一圈圈的珍珠鍊子,兩手套着數隻手镯和扳指,身上宮裝紋飾繁複,色彩豔麗,做工極其細緻。
幾乎是一瞬間,許澄甯就猜到了眼前人是誰,心裡暗暗苦笑,伏首叩拜。
“見過貴妃娘娘。”
她頭貼着地,心裡卻在想,為什麼他們會在鄭貴妃宮裡?難道昨晚,是鄭貴妃的人?
鄭貴妃半眯着眼,坐在上位,看着這個害鄭家大出血、在壽王世子面前丢盡了顔面的罪魁禍首,冷笑連連。
“果然是賤民出身,進宮連禮數都沒學好麼?磕太輕了,本宮聽不到。”
許澄甯抿唇,重新磕了一次,并不露聲色地推了把睡成死豬一樣的順王。
鄭貴妃還是不滿意,許澄甯磕了七八次,額頭都磕紅了,她還是不依不饒,臉上挂着鄙夷。
“許狀元對自己還是太溫柔了些,去,幫幫他。”
一個嬷嬷摩拳擦掌走過來,許澄甯連連後退,撞在順王身上,大聲求饒。
“貴妃娘娘饒命!在下觐見皇上也是這麼磕的,磕您得比皇上重一點嗎?”
“放肆!”
鄭貴妃暴怒,狠狠拍在桌子上,總算把順王給吵醒了。
“鄭貴妃?咦?”
順王摸摸後脖子,四下看看。
“我怎麼在妙福宮啊——啊!這是昨晚那隻貓!怎麼死了!”
鄭貴妃冷笑:“這該本宮問王爺您了,你們擅闖妙福宮,還殺了本宮的貓,本宮問罪幾句不過分吧?”
“不過,既然王爺說不知道,那定是許狀元做的了?”
“沒有沒有,我們倆是一起的——我知道了!”順王爬起來,“昨晚我們倆去冷宮捉鬼,這貓肯定是鬼吃的!哎呀!你看,肚腸都沒了!”
順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哭唧唧地握住許澄甯的手:“怎麼辦呀,宮裡真的有鬼,她吃了貓,還會不會來吃我們呀,嘤嘤嘤……”
他埋在許澄甯肩窩裡哭,許澄甯也一臉悲痛地拍他的背安撫。
鄭貴妃咬碎一口銀牙,怒道:“後宮禁地,外臣不得擅闖,順王行為不當,自有聖上處置,但本宮執掌鳳印,一介小小進士,本宮還是處置得了的。來人!把許澄甯拖下去,亂棍打死!”
許澄甯被人押住,忙大喊:“王爺救我!”
順王急忙拉住她,手啪啪地撲打宮人:“你們幹什麼!大膽!放肆!還不快放開他!”
“是本王要許澄甯陪的!他是本王的人,你不能打他!”
順王得皇上寵愛,但鄭貴妃自認也不差,因此毫無顧忌,強硬地讓人拉開順王,把許澄甯壓在條凳上。
“給本宮打!”
木杖打下來,許澄甯悶哼出聲,臀部火辣辣的,仿佛被用燒紅的鐵塊燙過,她死死摳住條凳,指甲泛白。
還沒等做好準備,第二杖啪的一聲落下來,下半身的骨頭好像散了架,鑽透骨頭的疼,手失了力氣垂下。
第三杖下去,她連動一動腳趾都不行了。
鄭貴妃是真的想打死她。
“王爺,”許澄甯忍痛,無聲對順王說道,“找聖上。”
順王哭巴巴道:“我這就去——滾!放開本王!”
他推開内侍,剛要跑出去,就聽見門外傳來了高亢的傳呼聲:
“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