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甯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阿澄,可算見到你了!
”
“少威兄……”許澄甯詫異極了,“你怎麼會來了?
”
“你還說呢,”李少威心情難掩激動,卻溫柔地責備她,“你離開那麼久,也沒有半點音訊,如何讓人不挂念?
若非我與邢夫子來往了書信,你是不是要一輩子不告訴我你在哪?
”
許澄甯過意不去地撓撓後頸,她出來後,除了秦弗,就隻給燕先生和邢夫子寫過信,這麼一想,的确不太厚道。
李少威細細端詳着她,十六歲的少女拔高了一大截,已經褪去了大部分的稚氣,顯露出傾城脫俗的美貌。
她現在也不做從前青衫儒服、束單髻的打扮了,而是攏起一半的發用發帶長簪别住,低垂下來,青絲如瀑及腰,身上也改穿了雪白的大袖罩衣,清風明月一般,與從前大有不同。
“阿澄,”李少威眼底驚豔,“你長大了許多。
”
“我就說我是長得慢那種嘛。
”許澄甯笑道,然後張開雙臂轉了一圈,“你瞧我現在像不像大儒?
”她這身裝扮,都是跟燕竹生學的。
“像。
”李少威笑着點點頭。
許澄甯卻因為轉那一圈,被浮動的塵土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李少威忙攬着她出門,輕輕為她拍背。
許澄甯咳嗽停了,才抹着淚花問道:“少威兄,你怎麼會來這兒?
”
“知道你在這落腳,我就跟相熟的大人走動了一下關系,調到這裡當縣令了。
”
如果他能一直在翰林院做下去,仕途隻怕要順遂得多。
許澄甯有點感動,不由道:“人人都是往上爬,你怎麼還故意往下走了呢。
”
李少威笑了笑,道:“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
他此行隻帶了一個仆從,在許澄甯的幫忙下,雇了幾個縣民收拾縣衙,然後兩人一起并肩行走叙舊。
“你獨身赴任,你娘不會擔心嗎?
”
“她自然是舍不得,但也同意我的決定,而且現在寬弟成親了,小兩口其樂融融,馬上就要有孩子,有事做她就不會多想。
”
許澄甯笑道:“你弟弟成親可真早。
”
說完,她才想起來,招手讓許燦星過來,把手放在許燦星肩上。
“這是我弟弟燦星,你見過一回的。
”
許燦星亦是長高許多,現在矮許澄甯不到半頭,像個半大小夥子了。
李少威與許燦星打了個招呼,然後問道:“我聽說你開了一家書院,在哪呢?
”
“馬上就到了。
”
離書院還差幾步遠,她就聽見了彤星哇哇的哭聲,進去一看,見雲九正提拎着她的小襖子,生無可戀。
“怎麼了怎麼了?
”
彤星哭聲瞬間停住,張開了雙手要抱抱:“哥哥!
”一下子撲進她懷裡,眼淚鼻涕糊了她滿襟。
雲九道:“睡醒了就在找你,找不到就哭,我也沒辦法。
”
李茹在的時候,還能哄她一哄,現在李茹不在,彤星是一個時辰不見大哥就要鬧了。
許澄甯抱着她,心裡打定主意以後也多帶她出去走走。
李少威走進來,雲九頓時眯起了眼。
他向許澄甯投去疑問的目光。
許澄甯解釋道:“少威兄現在是寶平縣縣令大人了。
”
李少威覺得雲九眼神有點怪異,便問道:“這位是……”
沒等許澄甯回答,雲九就飛快說道:“我是壽王世子殿下派來照顧保護許姑娘的。
”
李少威表情一滞,繼而收斂了笑,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
”
許澄甯把彤星抱起來,道:“少威兄,進屋坐吧。
”
李少威點點頭,跟着她走進去,剛想問她的近況,雲九金刀大馬地也在旁邊坐下了,李少威滿腹的相思愁腸全堵在了嗓子眼裡。
彤星被許澄甯逗得重新開心起來,嘻嘻哈哈地在她懷裡打滾,然後伸着短短的手指頭指李少威:“大哥,他是誰?
”
許澄甯道:“這是哥哥的同窗,就像你和綿綿一樣,你要叫他李大人。
”
李少威忙道:“不用,叫我李大哥就好。
這是你妹妹,不用跟我客氣。
”
許澄甯便也沒有推辭,教彤星問候他。
“李大哥好~”
“彤星好。
”
李少威笑着摸了摸她的頭。
彤星調皮,嘿嘿笑着又鑽進許澄甯懷裡。
許澄甯抱着她,對李少威調侃道:“你來這赴任可是撿了大便宜了,如今路在修了,我還準備再建個大紙坊,以後這裡富起來了,少不了李大人的功績,升官發财指日可待噢。
”
李少威哈哈笑,拱手道:“我早知許先生福星高照,特來你身邊沾沾福氣的。
”
閑聊了半天,李少威見雲九低頭玩狗,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道:“阿澄,一起出去轉轉可好?
”
“行啊。
”
許澄甯把彤星抱下,剛站起來,牽着彤星往外走,雲九立馬也黏上。
許澄甯:?
?
?
“我也想出去走動走動。
”雲九道。
許澄甯看他滿臉小九九的樣子,明白過來他在想啥,有點無語。
她跟少威兄就是同窗和朋友,互相講義氣,這麼如臨大敵幹啥呢。
“午膳馬上好了,不然等用過了飯,再出去吧,我再給你講講寶平縣的風土人情。
”
李少威看一眼雲九,點頭:“好。
”
于是所有人重新坐下來,許澄甯又問起京城的事。
之前雖然問詢過秦弗了,但怕他報喜不報憂,所以她還是再問問情況。
李少威卻以為她想問謝家的事,便道:“文國公回京以後,兵權被卸,他将謝瓊絮趕出了府,并主持分了家。
”
他頓了頓道:“他應該是在乎你的。
”
許澄甯一愣,随即搖頭。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不過文國公能把謝瓊絮逐出府,還是很令人意外,畢竟那可是宮裡正兒八經封的郡主,這麼做也太不給陛下顔面了。
“謝瓊絮被逐出府,陛下什麼反應?
”
李少威道:“她無處可去,被聖上賜的兩個嬷嬷一起帶回皇宮去了。
”
“啊?
”
皇宮。
謝瓊絮躺在床上,看胳膊上七縱八橫的傷口,皮肉翻卷,再沒了從前光滑如玉的樣子。
為什麼?
之前用了藥膏明明好得很快,為什麼現在傷口卻遲遲不能愈合?
幾個月前的傷口居然還在!
謝瓊絮瘋狂地抱住自己的頭,怎麼扭怎麼發瘋都沒能遏制住心裡的彷徨與恐慌,角落一面銅鏡無聲豎立,裡面卻映出一張扭曲醜惡的臉。
謝瓊絮撲過去,撥開自己的亂發仔細看,隻見鏡中人面色青白,眼窩内凹,臉頰也陷了進去,因為枯瘦,雙目顯得又大又凸,跟鬼似的。
她扶着鏡子幹嚎起來。
吱呀,門開了,慧乘帶着個捧案的啞巴公公走了進來。
謝瓊絮慌忙轉身哀求:“大師,可以再讓我歇歇嗎?
我身子實在虛得很,能不能讓我去外面走走,哪怕曬一下太陽,也行啊。
”
慧乘抓起她的手,皺着眉頭把了把脈,然後看了看她的臉色。
謝瓊絮柔弱道:“您瞧,我是真的身子不适。
”
“可是,陛下的藥可不能耽擱呢。
”慧乘笑道,“你放心,今天就取平時一半兒的血好不好?
”
“啊,可是我……”
不管她願不願意,終究手腕上又被劃了一道新的傷口,鮮紅的血滴滴答答流出來,就像她逝去的青春紅顔。
慧乘走後,謝瓊絮倒在床上,身心痛苦不堪。
她想見一見天日,摸一摸日光,哪怕一點。
她艱難地扶牆走到門邊,聽見門外隐約有慧乘說話的聲音。
“……這個血老了,不新鮮了,制出來的藥不好,得抓緊物色新的人,把這碗送進去讓她喝了,找到新人之前,讓她淋漓流幹為止。
”
謝瓊絮駭然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