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瓊韫收到帖子時,嘴角翹了翹,梳妝打扮好後依約趕赴白山寺。
她到的時候,端陽郡主已經到了,正在一間禅房内安靜品茗。
端陽郡主驕矜,從來隻有别人等她的份,沒有她等别人的,現在她竟破天荒等自己了。
謝瓊韫垂下眼睛。
也可以理解,畢竟端陽郡主再尊貴,也要倚仗壽王世子,所以她此舉是為讨好自己,讨好她的嫡兄。
謝瓊韫心緒平靜,舉步走了過去。
“見過郡主,讓郡主久等,是瓊韫冒昧了。
”
端陽郡主擱下茶杯,道:“坐。
”
端陽郡主一直盯着謝瓊韫,看她起身、斂袖、緩行、落座,舉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像是用尺子量出來的,精準無誤,端莊而優雅。
看她在自己面前坐下,端陽郡主慵懶地阖上了眸子。
“不知郡主今日約瓊韫前來,所為何事?
”
端陽郡主遲遲沒有說話,兀自閉目,良久才向身邊侍女遞去一個眼神,思蘭領會,上去為兩人各倒了一杯茶。
“退下吧,我有話與謝大姑娘單獨說。
”
“是。
”
思蘭走了兩步,看着吟月停下了。
謝瓊韫擺手:“吟月,你帶人出去吧。
”
吟月應聲,随思蘭出去了。
謝瓊韫微笑看着端陽郡主,重複又問:“郡主有何話要對瓊韫說?
”
端陽郡主上揚的眼角透出一絲漫不經心,這才開口道:“昨兒,你父親造訪王府了。
”
“父王說,有意促成我長兄與你的婚事,不知謝大姑娘是怎麼想的?
”
謝瓊韫低頭作害羞狀,随後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殿下龍章鳳姿,是瓊韫高攀了。
”
“這麼說,這門婚事你也是願意的?
”
謝瓊韫含着笑,點點頭。
“可是,我不同意!
”
謝瓊韫一愣,擡頭的瞬間,腦袋襲來一陣眩暈,令她無力地垂下了手,頭若有千鈞之重,随之而來是燥熱不堪。
她後知後覺,自己遭算計了!
“為……什麼?
”
端陽郡主站起來,将她杯中茶水傾倒,然後推倒了她。
“不為什麼,我不滿意,僅此而已。
”
謝瓊韫難受得在地上扭起來,嘴裡幾乎咬出了血。
“我……我是謝家的女兒!
你就不怕……謝家與王府反目?
”
端陽郡主漠然,明豔的臉上俱是冷淡。
與她何幹?
她是身份尊貴的皇孫女,父王英明,兄長睿智,這些臣子臣女不知天高地厚想拿捏她,早了些。
“好好伺候謝大姑娘。
”
她轉身離開。
謝瓊韫眼前一晃,突然看見兩個黑黝黝的身影,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她用盡渾身的力氣叫喊,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反而被人拖住了腳。
渾身腥臭的男子撲上來,開始撕扯她的衣服,污言穢語。
她大叫,将要堕落之際,突然聽見有人大喊:“放開她!
”
一記悶響傳來,男子重重的身軀砸在她身上。
謝瓊韫痛呼,靠着咬自己手臂清醒了幾分,看見一名矮小佝偻的身影在與惡徒搏鬥,腳下還有一塊帶血的磚頭。
他臉上挨了幾拳,腫脹不堪,一度被打得抱頭鼠竄,啊啊亂叫。
最後他摸到了一隻杌子,狠狠砸向惡徒的腿,将其砸得跌倒下去,他便猛地撲上去,面目猙獰地掐對方的脖子,直至其徹底沒了氣息為止。
“謝大小姐!
”
矮小男子忙撲過來,推開暈倒在謝瓊韫身上的惡徒,小心地将她扶起,然後慌忙地移開了眼。
謝瓊韫已經衣不蔽體,裸露着大片的肌膚。
她保持着最後的理智,攏好自己的衣物,拔下簪子深深刺在如玉的胳膊上,鮮血如注。
“謝大小姐!
”
矮小男子口齒不太清楚,但語氣中的擔憂卻不似作僞。
謝瓊韫看了他一眼,見他面目醜陋,下半張臉扭曲不堪,合不攏的嘴巴控制不住地流着涎水,可以看見他缺了大半的牙齒,她頓時眼裡閃過一絲嫌惡。
“你、你是誰?
”
韋良義心裡感到一陣失落。
她不記得他了呀。
也對,他不堪至此,誰又會記得他呢?
謝容钰毀了他的臉和手,養了幾個月,才稍稍恢複些,他的手還能抓握,卻再也不能拿筆洋洋灑灑地寫文章了,如今他寫的字醜陋不堪,說話也咬字不清,沒人聽得懂。
他的人生,徹底毀了。
謝瓊韫沒有等他的回答,便道:“你去……找謝府的丫鬟和婆子過來,不得聲張。
”
“好,我去!
”
韋良義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謝瓊韫努力爬行,從桌上拿到一個燭台,拔掉蠟燭,用最大的力氣将其刺進暈倒的男子脖子上,然後握住燭台縮到一邊,繼續用簪手臂抑制着體内的難耐。
“小姐!
”
吟月跑進來,尖叫一聲,連忙脫下身上的褙子披在謝瓊韫身上。
謝瓊韫痛苦地呻吟:“快、快扶我回府!
”
“好好……”
吟月把她衣服和鬓發整理好,讓她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将她攙出去。
路過韋良義時,謝瓊韫停住了腳步,對着那張扭曲、腫脹、青紫的面龐,緩緩道:“多謝你。
”
韋良義欣喜若狂,一瞬間身上所有的疼痛仿若不存在了,他低下頭,拱手:“不敢不敢……”
噗!
尖銳的燭台刺進了他的腹中。
韋良義話沒說完,黏稠的血便從他口中傾瀉而出。
他眼裡透着震驚、難過,還有難以置信,身子像木頭一樣倒了下去。
謝瓊韫松開了燭台,力氣已經用盡。
“叫人過來,清理一下,不要被外人發現。
”
吟月含淚點頭:“是。
”
謝瓊韫閉眼。
沒有人可以玷辱她,今日之仇,她非報不可!
謝瓊韫狼狽又靜悄悄地回了文國公府,哪怕請了醫女診治,她還是不可避免地大病一場。
曹氏看到她髒污沾血的衣裳,天都快塌了,把吟月的臉扇得啪啪作響。
“說!
你是怎麼照看小姐的!
怎麼讓她遇到這種事!
你這種奴才,要你有何用!
”
謝允安喝止住她:“小聲點!
你想讓全家都知道韫兒的事嗎!
”
曹氏不甘地住了嘴,謝允安狠厲地指着吟月:“你快從實招來,到底怎麼一回事!
”
吟月哭道:“奴婢知錯,奴婢知錯!
是小姐說要和端陽郡主單獨說話,就把奴婢支走了!
”
“端陽郡主?
韫兒是去見的端陽郡主?
”
吟月點點頭:“對,是端陽郡主給小姐下的帖子,在這!
”
她從懷裡掏出了帖子,果然是端陽郡主的。
謝允安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他剛和壽王談好了婚事,怎麼會這樣?
究竟怎麼一回事?
丫鬟那裡問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隻能指望謝瓊韫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