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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 相思甚苦

第一卿色 懶橘 6539 2025-01-13 10:35

  日複一日,謝瓊絮的日子可不好過。

  那五十杖打下來,傷口好得極慢,她每天都病恹恹地趴在床上養傷,期間還往宮裡擡了幾回,傷好得更慢了。

  她現在不能洗澡,隻能靠奴婢給她擦洗身子,翻個身都痛不欲生。

  而王氏說不來看她當真就不來看她了,不單如此,還不讓謝容銘來看她。
她這裡治傷的藥管夠,大夫也随叫随到,但以往那些她唾手可得、吃都吃膩了的名貴補品,現在是一碗都見不着了。

  謝瓊絮身上不舒服,心裡更不舒服,委屈得直哭。

  杜鵑期期艾艾地安慰她:“郡主,您别哭了,您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才是啊。

  謝瓊絮哭道:“我如今已是這個樣子,還有誰會關心我在乎我的身體!

  “郡主,您别這麼說,大夫人是最心軟最疼愛您的人了,怎麼會不管您呢?
她隻是一時氣頭上罷了。

  “她女兒被趕走又不是我害的,為什麼一個個的都找我麻煩!

  壽王世子也是,母親也是,連祖父都對她冷淡了,可她什麼都沒做啊!

  杜鵑看她淚痕一層疊着一層,加上天寒幹燥,她臉上皲裂得厲害,便道:“郡主,再過不得多久就過年了,您把傷養好,奴婢去給您打盆熱水擦擦臉。

  “過年?

  謝瓊絮心裡一突。

  “現在什麼月份了?

  “十一月初六。

  謝瓊絮尖叫起來:“那我的生辰過了?

我的及笄禮呢?
怎麼沒人告訴我?

  杜鵑也忘了這件事,一時愣住了。

  謝瓊絮拽住她的手道:“我的及笄禮呢?
府裡有沒有辦我的及笄禮?
”她是郡主啊,她早就計劃好了要辦一場盛大的及笄禮,把謝瓊韫壓過去。

  杜鵑被捏得吃痛,怕被罵便道:“郡主,大夫人肯定是顧慮到您還受着傷,哪裡起得來身子及笄呢?
沒準是要把及笄禮往後挪半年呢。

  謝瓊絮聽得果然放松下來。

  “是,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哪裡能及笄,平白叫人看了笑話,一定是往後挪了。

  她突然摸了摸臉,入手粗糙不已,急忙叫道:“快,快拿鏡子來!

  杜鵑捧來銅鏡,謝瓊絮照了照,看見鏡中人臉色憔悴,雙目無神,頭發枯色無澤,本該飽滿無瑕的臉蛋不知什麼時候也癟了下去,兩道若隐若現的紋路爬在臉頰上。

  這是年僅十五歲青春靓麗的自己?

  怎麼好像老了十歲不止?

  謝瓊絮把銅鏡往地上摔去,又發起瘋來。

  “我不漂亮了,我不漂亮了!

  她看着手腕上排布着的幾條刀痕,那外翻的刀口慢慢變成一張張大嘴,無情地嘲笑着自己,發出刺耳的笑聲。

  “啊!


  不提謝瓊絮怎麼發瘋,許澄甯緩行在西行的路上。

  大魏曾經曆過一個昌盛的時代,因此人衆亦盛,她已經離開天子腳下好一段路程,路上所見,城池鄉野,除貴門排場、富饒之風稍減,風土人情還是大差不差。
“願将紅顔換烏紗,大人,憐奴則個~”

  戲台上的旦角穿着男裝,跪在扇子生腳邊,揪着衣擺仰着頭,拿捏着婉轉迂回的唱腔,一句“大人”不知勾酥了多少男人的骨頭。

  這是最近新出的戲本,名叫“悔折枝”,講的是心比天高的小女子許巧娥妄圖功名利祿,四處攀交權貴,以男子的身份占了狀元之位,并終日欺侮同科的才子,但蒼天有眼,秘密終被鐵面無私的一品朝臣窺破,許巧娥被逐出了京城。
走投無路之下,她灰溜溜回到鄉下嫁了人,因貞操有失不被丈夫所喜,最後被活活打死。

  許澄甯本是沒有興緻了解的,但路過的每座城池都在演這台戲,她想不知道也不行。

  不但有戲,還有客棧裡繪聲繪色的說書,一遍又一遍,從早說到晚,連垂髫小童都能學舌幾句。

  許澄甯放下簾子,從鋪天蓋地的對許巧娥的鄙夷辱罵聲中穿了過去。

  雲九叩了叩車門:“過一座城就歇一次腳,太慢了,不如抄小路,這一帶殿下吩咐過肅清,夜裡都安全,再不濟晚上可以在農家借宿,行不?

  自認識雲九之後,許澄甯頭一回聽他說這麼長的話,仍是那麼一闆一眼正經無比,但許澄甯依然領悟了他話裡的好心。

  她領這份情。

  “好,雲叔年長雲叔說了算。

  雲九沒計較她的調侃,一揚鞭子,馬車便如星星一點,彙入城外稀疏的人煙中。

  正是秋冬之際,景色蕭索,農田裡的莊稼已經收割完,人們已經開始囤積冬日的柴草,因此曠野山間,到處都光秃秃的。

  人在京城權貴窩裡,許澄甯精神從未松懈過,這一刻看着車外流景,種種過客雲煙,那些壓在心頭的沉重倒是緩緩淡散了去。

  曾經遊曆的時候,燕先生很喜歡先人的一句詩: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雖然燕先生是一個能不吃苦就絕不吃苦的人,但真的苦來了他的心境卻與先人賢士無異,不怕苦,也能苦中作樂,許澄甯一直覺得他是大俗大雅之人。

  可惜她并非一直都是孩子,不能回到在燕竹生身邊的時光。

  車裡彤星叫了一聲,許澄甯低頭看去,就見許燦星撿起一個布老虎搖了兩下,似想逗彤星玩,認真又無趣。

  人一旦長大,就開始有了責任,一代人托一代人,而完成一件大事也是如此,代代相傳,方可經久不衰。

  她終不能回避,哪怕這個世道不認可女子的作用,但總得有人走第一步,剩下的路才有别人去走。

  至此刻神思清明,許澄甯的心方定下來。

  什麼羞恥、不甘、怨恨,都沒有用,她要做事。

  她重新開始指揮行路,走得不緊不慢,也重新撿拾起了筆墨。
路過村莊城池,也會叫停馬車,帶弟妹和李茹一起下車走走,向過往的土著問問民風民俗,聽聽鄉野流傳的民間傳說,再寫入手劄,繪成輿圖。

  有時住店打尖,有時風餐露宿,這麼走走停停,就從寒風瑟瑟一路走到了大雪紛飛。

  北地雪大而厚,紛紛揚揚一個晚上,外面已徹底成為白茫茫的天地。

  雪太大了不好趕路,許澄甯索性就找戶人家租住下來。

  屋裡生着爐火,許澄甯坐在爐邊寫東西,看庭院裡彤星穿得像個小球,兩隻手各捏着一個雪團,紅着臉咯咯地笑,學她哥哥将雪團扔出去。
隻不過燦星扔出去的是一個球兒,她隻是撒出去一巴掌粉末。

  她鼓着臉,伸出細小的指頭指着:“二哥,球球,球球……”

  她已經開始能說一些話,雖然隻是簡短的詞,但已經依稀可以聽辨,比起最初隻會大嚷大叫已經好了太多,至少現在去住客棧不會被趕了。

  許澄甯一笑,跑出去拎起妹妹,種蘿蔔似的一把将她栽進地裡,然後哈哈大笑。

  彤星掙了幾下沒掙出來,朝她張着小手:“大哥抱~”

  許澄甯把她拔了出來,看了看天。

  “之後雪當不會那麼大了,你要玩玩,還是走走啊?

  彤星奶聲奶氣:“玩~”

  說着她把手心裡捏着的一點雪沫塞進了許澄甯的脖子裡。

  “哎呀!
壞彤星!

  彤星嘻嘻哈哈地跑掉,撲上了燦星的大腿。

  這時外面噼裡啪啦響起爆竹來,孩童們開心地跑來跑去,寒風裡飄來香火的味道。

  李茹從屋裡走出來,哈了哈手,見狀道:“過年了!

  原來過年了呀。

  許澄甯摸摸頭,她竟給忘了。

  他們四個連着雲九,都是沒家的人,都給忘了。

  外面的店鋪大多都打烊了,隻能買到點肉菜做點好吃的。

  許澄甯忽然記起自己高中歸鄉之前給弟弟妹妹買過禮物,現在倒是正好,當了他們的新年禮。

  一對彩塑給了許燦星,許彤星則拿到了一對布偶和一對銀镯。

  許澄甯和李茹一人一隻手幫她把銀镯戴好,她就像得了寶一樣,抱着布偶,伸着手腕,一會兒給這個看看,一會兒給那個看看,玩得不亦樂乎,連雲九和黑将軍都不得不配合地誇了她好幾遍,才把她哄睡下。

  鬧騰的孩子睡了,雲九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

  “殿下給你的。

  這好像在意料之中,但許澄甯心裡還是淌過一陣欣喜。

  她接過信,展開讀了起來。

  信中沒有寫什麼大事,隻是絮絮叨叨地寫自己去鲲州路上的所見所聞,不小心吃到什麼好吃的東西,問她吃沒吃過,沒有則将來帶她去吃。

  信後面還說不能陪她一起過及笄,随信之物便是及笄禮。

  及笄禮是一根玉簪,是一隻展翅的仙鶴,卻飄逸靈動,形如風和霧,玉色的深淺變化被用得恰到好處。

  一看就是他自己雕的。

  “相思甚苦。

  許澄甯口中噙着這四個字,覺得既甜蜜又苦澀。

  她即刻提筆寫了一封回信,告訴他他可能會路過哪些地方,哪裡有好吃的,他有空可以派人買去嘗一嘗。

  同時,把她整理重繪的一份輿圖複本給他捎去。

  信中叮囑他輿圖注意藏匿,她繪的輿圖比官方的詳盡十倍不止,一旦嘉康帝看到了或被冠上謀逆大罪。

  最後道:“我欲往西境,把剩下的輿圖帶回來。

  紙的下角繪了一枝紅豆。

  “吾亦甚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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