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挑好水,剛要走,許澄甯沖過去攔住了他,大喊:“小師父,使不得!
”
和尚才十一二歲的模樣,大圓腦袋,臉上肉嘟嘟的,聞言不解地朝她看來。
許澄甯道:“小師父,你可得緩緩再打水。
适才我瞧見,那兩個靜安寺的小沙彌往河裡小解呢!
”
“哈?
”
小和尚驚訝地睜大眼,随即稚氣的臉浮起愠色。
“太過分了!
這班壞東西!
”
許澄甯點頭附和:“對!
壞死了!
”
“他們欺負我們華雲寺在下遊!
完了,我們平常挑回去的水不會都有他們的尿吧?
啊啊啊,我想吐哇!
”
“不至于不至于。
”
小和尚氣哼哼的:“我要告訴我師父!
”
許澄甯為難道:“可是沒有證據,他們不會承認,隻會告訴你,出家人不打诳語,你師父也讨不了公道的。
”
小和尚氣得跺腳:“那我拿不了他們怎麼辦嘛?
”
許澄甯趁機道:“确實沒什麼辦法,頂多下回碰見了他們,就沖他們捏鼻子,哼哼他們。
”
小和尚不懂:“為什麼要捏鼻子?
捏鼻子是什麼意思?
”
許澄甯解釋:“捏鼻子就是嫌他們臭,看不起他們,不屑與之為伍的意思,他們一定不懂,留不了話柄。
”
小和尚笑了:“這個好,下次見到,我就沖他們捏鼻子,臭臭!
”
許澄甯達成目的,把雲九喊出來。
“我有件事要辦,得煩勞你,替我找幾個合适的人手。
”
巳時時分,街市一如既往的熱鬧,尋常的人生百味煙火袅袅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突然城門口的方向馬蹄嗒嗒,快馬越來越近,風一般從人眼前掠過,帶起行人的鬓發與衣角。
“剛剛過去的,是和尚吧?
”
“怎麼又是和尚,這都第四天了,他們又往京畿府去了?
”
“看僧服穿的跟前兩天還不是一個寺的,他們寺裡也丢了人了?
”
“走,去看看去!
”
這年頭,時不時不見個人很正常,誰也不能保證天無不測風雲。
因此,前幾天,第一次有僧人來報官說他們寺裡的住持被劫走,百姓們驚訝歸驚訝,但事不關己,便沒放在心上。
第二天,又有兩個僧人莫名其妙不見了,還是不同寺廟的,百姓們好奇更深了一點。
當第三天又有四個僧人憑空消失,這樁連環案便成了懸案,百姓們想不記得都不行了,開始竊竊私語,奔走相告。
現在是第四天,看樣子又有新情況,大家迫不及待地跟去了京畿府想聽第一手新聞。
幾名和尚快馬加鞭在京畿府衙門口停下,擊鼓大喊:“靈真寺雲心大師被擄,賊人留下手書一封,求大人為鄙寺做主!
”
衙門還沒開門讓他們進去,又有幾個僧人縱馬過來了,捧着一封信跪地高聲呐喊:“明覺寺清緣大師被擄,求大人明察秋毫,營救住持!
”
手書?
什麼手書?
前幾天僧人被綁走的時候可是幹脆利落,什麼痕迹沒有留下,這次竟然有手書?
大家的好奇心熊熊燃燒了起來,沒等府尹大人出面,手書的内容便已傳播開。
信上所寫,是一位慈父拳拳愛女之情的極緻表達。
賊人言明,自己有一個今年十五歲的女兒,在去年被拐,報了官,但官府遲遲沒有作為,至今女兒也沒有找回來。
中元節當天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的女兒滿身是血,說自己已經死了,屍骨埋在卧佛嶺一座小土丘的銀杏樹下,害死她的人是一個和尚。
賊人夢醒後立刻帶着工具去挖山,果然找到了女兒的屍骨。
他認定了是女兒托夢告訴他真相,決心找出真兇,碎屍萬斷,為女兒報仇雪恨。
一連幾日的行動便是要告訴卧佛嶺那一帶的寺廟,自覺交出兇手,一日沒抓到殺害女兒的真兇,一日他就不會停止擄掠僧人。
和尚哭道:“我們住持一心向善,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求大人找出真兇,還我們住持清白!
”
一連幾天連續有僧人被擄,還都是備受尊崇的得道高僧,這算是連環大案了。
京畿尹汗津津,想起這兩年每次有少女被拐的案子,一查案總是遇到各方勢力而不得不草草結束,不了了之。
由少女失蹤案牽扯出來的案中案,他真是不想管。
他想了想,往高府去了。
高家有兩兄弟,哥哥高尊,為左相,加太師銜;弟弟高敬,為翰林學士承旨。
端王世子妃高婵,便是高尊的掌上明珠。
曾為秦氏王朝一把手的高家,底蘊深厚,哪怕到了如今各個士族已經沒落,他們依然最大程度地保存了高家在朝堂上的權勢與影響力。
京畿尹仕途上得過高尊指點,一向将他的話奉為圭臬,便請教他這件事該怎麼處置。
“哦?
”
高尊正在逗鳥,聞言看了他一眼。
他人過半百,身量很高,頭發依然烏黑,濃眉細長眼,美髯飄逸,從容中略帶一絲含笑的淩厲,穿上長衫便像文臣,披上戰甲便像武将。
京畿尹有苦難言:“太師大人,下官非不願為民請命,而是因為少女失蹤案實在蹊跷。
下官每每着手查證,總要遇到阻力。
”
“哦?
”高尊饒有興趣,“說來聽聽。
”
京畿尹猶豫片刻,抿抿嘴道:“去年三月,有戶人家報官,下官剛要派人調查,就被上頭派人,把衙門的人手全給調走了,下官成了光杆司令。
“去年五月,前後有三樁失蹤案,恰巧下官丢了官印,不光下不了調令,還被罰了俸祿,前前後後往吏部跑了十多趟,才把事情平息下來,免了降職。
“那時下官便察覺到不對了,但又不肯定。
等六月再有人失蹤了,下官遲了兩天接案,還沒開審,報案人自己就撤了案,說他的女兒是災星,會擋财運,女兒一丢,他立馬就掙了錢,所以不想找了。
”
聽到這裡,高尊手上頓了頓,眼裡漾起一層淡淡的精光,笃定又漫不經心。
“高太師,”京畿尹愁眉苦臉,“您看,這背後,到底是誰在作祟?
下官又該怎麼做?
”
高尊轉過身繼續逗鳥,沒有說話。
京畿尹等得心裡發焦了,卻聽高尊語氣從容不迫地說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如今,要你查的是和尚被擄的案件,不是少女失蹤案,你說這麼多少女失蹤的案子是為何?
”
京畿尹睜大了眼:“太師意思是……”
“查清是誰擄了和尚,不就結案了?
”高尊對鳥嘬了嘬哨,“既然犯人是因為女兒失蹤才作的案,那就查查那些女兒失蹤的人,還不容易?
”
京畿尹被繞暈,又覺他所言甚是,自己怎麼把事情想複雜了,于是茅塞頓開。
“下官多謝高太師指點迷津,太師一席話,讓下官醍醐灌頂!
”
高尊淡淡一笑,把人揮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