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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兄弟

第一卿色 懶橘 4981 2025-01-13 10:35

  “他唬你呢!哥哥我才是真心悔過……他打了多少個,我一定比他,多一個!”

  當着他的面,許大郎結結實實地揍了自己一頓,然後腫着臉眼巴巴地望着許澄甯。

  許澄甯表情已經軟化:“既然大哥是真心跟我道歉,那我便不再追究了。”

  他從懷裡拿出一封信,用二指夾舉着,杏眸明亮。

  “府城有一家寶璐坊,是我與朱老爺合夥開的珠寶鋪子,現在我交予兩位哥哥,親兄弟明算賬,從今日起,到我科舉歸來為限,誰掙的銀錢多,我便把我名下所有營生都交給他操持。大哥看,如何?”

  “朱老爺?可是長安府首富朱老爺?”

  許澄甯笑着點頭:“正是。”

  許大郎一把搶過信,笑開了花。

  “沒問題!”

  許大郎說幹了口水目的終于達成,把信往懷裡一塞便搓搓手笑道:“你看,我這也耽擱好半天該走了。小六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沒有我就家去了。”

  許澄甯歎了口氣:“我在外求學多年,一直沒能得空回家,不能在長輩膝下侍候,實在不孝,所以……”

  許大郎以為他擺譜了半天終于曉得要給他爹娘示弱了,頓時挺起了胸膛,鼻孔裡噴着氣,打算替他爹娘教訓兩句。

  “——所以,勞煩堂兄回去告訴大伯,沒事多替我在我爹墳前燒兩柱香。”

  許大郎差點咬到舌頭,半天道:“有的有的,這幾年你不在,我都把二叔當親爹一樣孝敬的,每年清明都給他磕頭……”

  許澄甯甚是滿意地點頭:“嗯,多磕幾個。”

  “還有,我娘那頭,也煩請大伯娘看顧着些,我姐姐她們如果有婚事也把婚期定晚一點,等我回去看了人再做定奪。”

  許大郎差點脫口而出,你娘帶着一家子不知跑到哪兒享清福去了,丢下你一個,還看顧個鬼!

  可爹娘千叮咛萬囑咐不能告訴老六這事,話在嗓子眼兒轉了幾轉又咽下去了。

  “應該的應該的,不過這回去路上……”

  許大郎捏了捏空空的袖筒。

  許澄甯一笑,拿了二兩銀子給他:“大哥慢走,走東門,西門那頭有賭坊,花樣稀奇得緊,你别賭瘾又犯了。”

  “不會不會……”

  許大郎收好錢,目光定在許澄甯臉上,幾年沒見這個堂弟了,他長開了,變得更加白白嫩嫩,這小模樣水靈得,像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許澄甯沒去理會他異樣的眼神,轉身就走了,走了十來步身後就傳來了殺豬般的慘叫聲和惡犬的狂吠。

  “早說了,别走西門嘛。”

  許澄甯挑了下眉毛,輕輕一笑。

  中解元是去年秋天的事,現在才來恭喜,無非就是看黃老闆生意黃了,眼見再拿不到好處,這才又想起了隔房的侄子。

  時隔多年,許家人還是無利不起早的嘴臉。從前可以把他像野狗一樣攆來攆去拳腳相向,現在需要他了,就假裝過去一切從沒發生過笑嘻嘻地貼上來吸他的血。

  很好,吸就吸吧,他的血,有毒。

  進京的時間定在明日,許澄甯還有東西要收拾,剛要回屋邢夫子身邊的書童找來了。

  “許澄甯,夫子找你!”

  邢夫子是個六十多歲的幹瘦老頭,蓄着飄逸的美髯,一身灰布長衫。許澄甯小時在縣學就已認識他了,得他許多照看,是以一向很敬重他。

  邢夫子招呼許澄甯坐下,挪了杯茶到他跟前,問道:“聽說你明日上京?”

  “是。”

  “東西都收拾好了?”

  “都好啦。”

  “雇的馬車?有無人同行?”

  “陸家商行正好要進貨,陸同窗說可以捎帶我一程。”

  他口中的陸同窗家中行商,去年沒有中舉,此次跟着鋪子去跑商,其實就是為看科舉去的。此人為人熱忱,跟許澄甯關系極好。許澄甯中解元後他到處吹噓宣揚,跟他自己考中了一樣。

  “這小子除了讀書不行,其餘倒還靠譜。”

  邢夫子端肅持重,可也像所有這個年紀的老人家一樣唠叨,又問了許多大大小小的事,許澄甯不厭其煩一一答來。

  “你還不到十五歲,這個年紀中了解元已是絕無僅有,就是過三年再去考會試也比大多數人要小得多,本可不必這麼着急。不過……”

  邢夫子看着面前還一團孩子氣的學生,微微歎了口氣。

  “既然你想今年考,我也不會攔你。”

  換作是别人想要十四歲就考進士,他必要指着鼻子罵一句沽名釣譽,但許澄甯他卻不會多為難。

  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親眼見過許家的叔伯兇神惡煞堵在書院門口要抓侄子去賣掉,還不到八歲的許澄甯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被許家母親拉着腿,從學堂一直拖到街上,謾罵,毒打。

  那時的許澄甯臉上身上每日都有新的傷,丁點大的孩子,就要日日節衣縮食工讀兩不誤,每月把攢下來的幾錢幾文拿回家好換得繼續讀書的機會。

  别人的孩子想盡辦法地裝病逃課不上學,而這個孩子卻甯可忍饑受凍也要留在書院。

  回家也要餓。

  他這麼說。

  這孩子艱難長大,受的苦非常人所能承受。作為先生,他不會也不該阻止他把握住從一個那樣的家裡解脫出來的機會。

  邢夫子開始說起會試的種種關節和準備,不知不覺越說越多,等到茶壺空了憋不住要去更衣才止住了話頭。

  “你燕先生也在京城,若他有什麼照拂不到你的地方,你就去找王骥安王翰林,他是我的故交。”他抽出一封信,“這封信你帶在身上,他會照拂你的。”

  許澄甯接過信看了看上面的字迹,一如夫子本人的古闆,但他卻感到十分親切,沒忍住撲過去抱住了邢夫子,在他肩頭拱了拱。

  “夫子真好!”

  他抱完就跑,邢夫子臊得胡子都翹了,指了指,哼哼唧唧地罵不像話。

  許澄甯一路小跑回去,路上碰見許多同窗,個個笑嘻嘻地沖他打招呼。

  “小學兄,明兒走了罷?”

  “沒考到狀元不許回來啊!”

  “小解元這麼俊,别叫人榜下捉婿了去啊,你是我定的妹夫……”

  許澄甯早已習慣了同窗們友好的調侃,便仰臉一笑。

  因為年紀小,臉還是肉肉的包子臉,讓人想掐一把的瑩白嫩滑,然而黑亮的眼睛彎彎,一雙卧蠶飽滿,眉目間已見嬌豔之色。

  同窗們看得一呆。

  “我怎麼覺得許澄甯越長越好看了呢。”

  “他不是一直很好看嗎?”

  “我說的是女孩子那種好看。”

  “我小時候在胥縣縣學見過他,他從小就長得像小姑娘,不過那時他整天青鼻腫臉的,看不清楚樣貌。”

  “為何呀?”

  “你們還不知道吧?”

  說話的人壓低了聲音。

  “許澄甯他爹嘴歪眼斜還跛腳,生得奇醜無比,與許澄甯沒有半分相似之處,大家都說許澄甯其實——是奸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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