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酌許久,漸漸都醉了,歪歪斜斜靠在一起,醉醺醺說着胡話。
秦弗雙眼迷離:“許澄甯,你想要什麼?
孤給你!
”
許澄甯喉嚨裡辣乎乎的,指着頭頂的月亮。
“我要那個,看着解渴。
”
“孤給你弄下來。
”
秦弗彎腰從窗外撿了根枝子,在虛空中捅啊捅,嘴裡重複地問:“掉下來沒?
吃到了沒?
”
許澄甯躺在榻上,半眯着眼,說“沒呢,沒呢”。
秦弗捅半天,又捏開她的嘴看了看,把枝子一甩,扔了,在她身邊躺下來,嘟囔道:“太難了,孤不弄了,換一個。
你還要什麼?
”
許澄甯在榻上扭來扭去,突然轉過來,臉上紅彤彤的:“我想要,跟金陵韓氏一樣的山水别院,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衣食無憂……”
“孤給你!
”秦弗揮了揮手,也轉過頭看她,“還有呢?
”
“我想……”許澄甯忽而嘴一癟,帶了哭腔,“我想我爹活着!
”
她趴在榻上哭起來。
秦弗心裡有點酸疼,大手輕輕撫摸她的腦袋。
許澄甯哭了一會兒,半張臉埋在胳膊裡,悶悶道:
“殿下,你知道嗎?
我喜歡被人抱,我喜歡别人把我抱在懷裡,舉得高高的。
“我上學堂的第一天,邢夫子把我從墩子上抱了下來,從那之後,我就一直跟着他,功課不懂了、沒水喝了、找不到恭房了,我都找他。
“我喜歡讀書是因為,那時候上學堂,每天,爹爹抱我去上學,下學後,邢夫子抱着我到路口等我爹,我爹又把我抱回家。
“一天裡,我能被兩個人抱,那是我長這麼大,最開心的時光。
“可現在,他們都抱不了我了。
”
她又埋頭哭起來。
秦弗踢掉酒杯,伸手把她撈進懷裡,一下一下地輕拍着。
“不哭,孤抱你。
”
“孤抱了就不會松開了。
”
許澄甯摟着他的腰,臉往他懷裡鑽,像貓一樣拱了拱。
“你得像跟着你夫子一樣,以後一直跟着孤。
”
許澄甯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抹淚,低低嗯了一聲。
兩人在窗前相擁,夜風微涼,秦弗懷裡卻很暖,兩種感覺交合在一起,很舒服。
許澄甯醉意上頭,變成了困意,不多時昏昏睡了過去。
秦弗懷裡抱着她,單手拎着酒壇,仰頭灌酒,怕酒澆到她身上,就用手掌蓋住她,自己擰過頭去喝。
兩壇下肚,他也倒了。
渾身暖洋洋的,好像置身一片溫軟的花海。
睜開眼睛時,看到一片刺目的白光,恍惚春光融融,白日當空,一隻高大的白玉酒卮立在眼前,玉質通透細膩,摸起來滑滑軟軟的,手感極好。
他酒沒喝夠,懶洋洋的,想要再喝幾口。
剛上前,酒卮居然動了,像個人一樣跑起來離他越來越遠。
他在後面追,不知跑了多久,他終于抓住了酒卮,一把抱住。
酒卮不動了,他上下摸索,找不到流口在哪兒,轉來轉去地看,終于找到一個小小的紅色的唇口。
他含住,吮吸幾下,又停下來,咂了咂嘴。
梨花白,怎麼有甜味?
不确定,再嘗嘗。
許澄甯夢見了書院那隻叫黃梨的黃毛貓兒,一見她就要讨吃的,讨不到吃的,就兇巴巴地拱她。
她被拱得往後仰倒,黃梨放肆地跳到她身上來,好重。
大肥貓,怎麼還咬嘴呢?
秦弗嘗着嘗着,也喝習慣了,這酒不烈,可以多喝。
他把頭埋進酒卮裡,從小小的流口拱進去,深深地啜飲。
可玉卮子又亂動了,秦弗把它箍得更緊。
月色西斜,幾案已經從榻上打翻了下去,杯盤狼藉。
一長一短兩條身影疊在一處,頭對着頭,臉對着臉,輾轉黏纏。
旭日東升,暖白的日光照進窗棂,鳥兒聲聲清啼。
秦弗皺了皺眉,擡手擋住了眼睛,緩了一會兒,才坐了起來。
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不在床榻上,頭頂的玉冠不知滾落到了哪裡,此刻頭發披散,衣衽微開,露出一片潔白的胸肌。
而臨窗的榻上,酒壇子七倒八歪。
許澄甯橫在上面,四肢散開,圓圓的頭頂朝向榻外,一片長發垂到地上,領口微微松散,隐約可見一痕精緻細巧的鎖骨。
飲酒誤事。
秦弗在額前一拍,感覺腦子裡的記憶被剪掉了一截,隻記得許澄甯跟他說了很多話,哭了,後面他就開始哄孩子……再後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醒了。
”
他輕拍了拍許澄甯的臉蛋,把她叫起來。
許澄甯揉着惺忪的眼睛,看到眼前的一切,驚了一跳,連忙扯好自己的衣領,又覺眼睛幹澀,嘴唇還有些痛。
“殿下,昨晚我沒有對您無禮吧?
”她也忘記了。
秦弗擡頭想了想,道:“你拉着孤背書,吵得孤腦仁疼。
”
他忽然看過來,皺眉問:“你嘴怎麼了?
”
許澄甯一愣,對鏡看了看,發現嘴唇有紅腫,像偷吃了發物似的,怪不得她覺得痛呢。
“大約酒太烈了,不适合我喝。
”
正是夏日,府上正好有冰,秦弗讓人包了塊冰來給許澄甯敷眼睛和嘴。
“你昨日來尋孤,所為何事?
”
因被親生父親毀掉多日籌謀的郁郁不平,經一晚上的休整,已經徹底消散,白天,他仍是殺伐決斷、智珠在握的上位者。
許澄甯拿出請柬,把陸欽鋒告訴她的話說了。
“我人微言輕,不好摻和進去,不如殿下您做決斷。
”
秦弗看了看大紅印金的請柬,文國公府四個大字威嚴大氣,世家的高不可攀在一橫一豎中姿态盡顯。
“你若想去,便帶你去可好?
”
秦弗沒喝醉,說話居然也能這般溫柔。
許澄甯驚訝得一時沒有回答,等反應過來才搖搖頭:“我不想去。
”
注意到秦弗隐隐憐惜的表情時,許澄甯忽然明白了他在想什麼,解釋道:“殿下,卑怯是我小時候的事了,不去不是因為看輕自己,而是我明白什麼位置該做什麼樣的事,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會宵想,何況我并無攀附之意。
”
秦弗看她坦然,心這才放下一半。
誰能想到這樣清靈俊秀、風采卓絕的少年,曾經也有過輕生厭世的念頭呢?
以後連話都不能對她說太硬了。
“放着吧,孤會做安排。
”
許澄甯自回了家,放浪形骸一個晚上,現在她身上都是酒臭味,所以立馬燒水,幹幹淨淨地洗了個澡。
她穿着中衣出來,正要去找件幹淨的衣服,卻看到妝奁的梳子下壓着一封信。
李茹剛好走進來,哎呀一聲。
“我忘說了,這信送了大半個月了,是給南哥哥的!
”
“我的信?
”
“朱老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