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邊端來茶水,邊小聲道:「倒不是柳家出事了。聽說是那趙宛舒出了事。」
「趙宛舒?」一聽到這個名字,江飛鳳的臉色就不大好看,想起過往種種,她是真狠不得生吃了這些人才好。
但見趙宛舒過得不好,她又來了興緻,擡了擡下巴,抑制不住好奇心,接過茶水啜飲了一口,悠悠然開口道,「她出了何事?」
丫鬟回道:「前頭京中不是招募大夫入宮替陛下診治嗎?她好像揭了皇榜,也被接入宮內給陛下看病去了,而今這般久,都沒被放回來。恐怕是出事了!」
聞言,江飛鳳當即忍不住開懷大笑,「哈哈,那可太好了!這入宮當大夫,可不是天大的榮耀嗎?如今柳蕊竟來尋我……哈哈哈……」
因為笑得太過,手裡端著的茶水都險些端不住,一個勁兒地搖晃。
丫鬟怕燙傷了她,連忙接過茶碗,又細緻地取出手絹,替她擦乾手指上的沾染的茶水。
江飛鳳笑了會兒,總算是止住了,攤開手來,「拿來。」
丫鬟見此,連忙把信件又給奉上。
江飛鳳笑意盈盈地拆開信件,慢條斯理地掃過內容,信紙上是秀麗端莊的字體,與柳蕊那個人一般,無趣又呆闆。
待的看完,江飛鳳的嘴角不由爬上一抹不屑的笑容。
「有趣!當真是有趣的緊啊!」
「柳小姐說了什麼?」丫鬟看她表情有異,不由好奇問道。
江飛鳳揮了揮手中的信紙,隨手扔到一旁,冷笑一聲,「她啊,約我明日午時在清風樓一敘。」
聞言,丫鬟也頗感驚詫。
畢竟前頭江飛鳳可因著趙宛舒還有柳蕊都吃了一通苦頭,險些還心疾發作,如今又被主母給禁足,可以說小姐從出生都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而今,柳蕊竟然還敢來約自家小姐前去……要知道自家小姐而今那是存了一肚子的惱火憋屈的!
她這是怎麼敢的啊!
江飛鳳昂起頭,下巴擡得愈發高了,眼底浮現出貓抓老鼠的興奮。
她想到自己從來都是順風順水的,可自從遇到趙容朗,就不曾順過半分,還被爹爹給呵斥過,就是娘也因此丟了管家權,被那個鄉野女人給打壓。
而今,她沒去尋她們麻煩,柳蕊竟是倒好,還趕上找上門來。
這不啻於是給了一個羞辱她的絕佳機會。
於是,江飛鳳幾乎是當即就做出了個決定,她扯開唇角,拉出一個弧度很大的愉悅笑容,「讓門房備轎,明日我要去赴約。」
「這……」丫鬟突然想起一茬,擔心道:「小姐,夫人才解了您的禁足,若知道您出門,恐怕會不高興……」
「呵呵,那老農婦又有何懼!」江飛鳳不以為然,隨意擺擺手,「她把我拘在家中許久,怎麼,我又不是天牢裡的犯人,她難道還要拘我一世不成?」
「我體弱多病,而今又許久不曾添妝奩衣裳,出去走動走動,接接地氣,又如何了?還是她想把我憋死在家中?」
丫鬟一噎。
「儘管去就是。」江飛鳳眯了眯眼,眼底都是冷意,「而且,我還真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那結巴,是如何求人的!」
丫鬟聽出她語氣中的冷意和興奮,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也不敢再勸。
…………
次日正午,風和日麗,秋風習習。
清風樓二層雅間。
柳蕊一早便到了,她穿著一身淡藍色的衣裙,簡單素雅,沒有過多裝飾,但依舊掩不住她身上散發出的溫婉氣質。
她打發了丫鬟和小二,獨自一人坐在窗邊的位置,窗外行人絡繹不絕,熱鬧不已。
她攀著窗欞,不時望向樓下的街道,指尖扣住木頭,眼中既有忐忑,也有焦灼。
她今日是瞞著家人朋友出來的。
上回顧東籬來時,談及到江首輔之事,頓時就給了她一個方向。
興許求一求江飛鳳,阿宛的事情也能有個轉機。
可真正等在此處,她倍覺不安,不知自己這樣做,到底是不是對的。
甚至,她也是害怕的……
兩股情緒在心間盤旋縈繞,就像是兩根繩索,拉著她往兩邊不斷地奔逃,讓她為難不已。
就在此時,一道嘲諷意味十足的聲音在門口傳來。
「柳小姐可是等久了?」
柳蕊急忙起身,轉頭望去時,就見到江飛鳳被丫鬟攙扶著,緩步而入。
與柳蕊的素雅不同,江飛鳳今日穿得格外華麗,一身玫紅色綉金絲牡丹的衣裙,頭上珠翠環繞,手腕上更是戴著閃亮的金釧,濃妝艷抹。
頭顱高高揚起,就好似一隻驕傲的孔雀。
她一步步走了進來,視線毫不客氣地上下掃視著柳蕊。
「江……江小姐,謝謝您能前來。」柳蕊磕磕巴巴地說著,斂了心緒,頭愈發低了幾分,「還請、請……請坐!」
聞言,江飛鳳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坐下,眼眸斜睨過來,「我一直很好奇,趙容朗怎會看上你這樣一個口齒不清的結巴?」
「莫非,他是看上你柳家的家世?真要論起來,難道我江家就比你柳家差了?」
這也是江飛鳳一直以來無法釋懷的。
她從沒這樣熱烈地喜歡過一個男子,但趙容朗卻對她視而不見,甚至是嗤之以鼻,卻對柳蕊這樣清秀有瑕疵的結巴青眼有加。
就讓江飛鳳頗感惱怒。
她可以接受趙容朗喜歡一個更美貌有家世的,但卻絕對無法接受對方拒絕的理由,竟然是喜歡上柳蕊這樣一個懦弱寡淡的女子。
雖然,柳蕊父輩的家世的確不錯,但她母家,以及她父親的官位都不是柳蕊可以比擬的。
憑什麼趙容朗就非要舍她,而去就柳蕊呢?
這些事兒,每每江飛鳳想起來,就如遭火焚。
柳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卻也不敢反駁,隻是低頭輕輕咬住唇角,忍下心口的難受,緩緩道:「江小姐,我今日請你來,是……是有要事相求。」
「有要事相求?」江飛鳳聞言,角勾起譏諷的笑容,聲音輕慢,「你有什麼要事求我?或者說,以你我的關係,我憑什麼要幫你?」
柳蕊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江小姐,從前種種,是我對不住你。你想如何對我,都成。」
「我今日是為了阿宛的事情來的。」
「趙宛舒?」江飛鳳扯了扯唇角,語氣冷漠,擡手撥弄著蔻丹,明知故問道,「我聽說,她如今身在宮中,為陛下看診,那可真是風光得很呢!你又為何要為她求我?」
柳蕊如何聽不出她的顧左右而言他,她硬著頭皮,咬緊唇瓣,結巴得愈發明顯:「阿宛她……她被困在宮中已經半月有餘了。我們都……都很擔心她……希望她能出宮……但,但我們都沒有任何她……她的消息……」
說到此,她擡起頭,看向江飛鳳,懇求道:「江,江首輔乃是朝中……最,最炙手可熱的大……大官,我想求求江小姐……能,能幫我救救阿宛!」
江飛鳳聞言,眉頭高高揚起,嘴角上揚,笑容是遮掩不住的幸災樂禍,「這可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啊!」
「從前她對著我,可是趾高氣揚的緊呢!怎麼?如今進了宮,就如被拔了牙齒的老虎了?竟是要你求到我跟前來了?」
「江小姐……」柳蕊鼓起勇氣,祈求道,「我知道……您心裡不快!但,但隻求您能幫幫忙……」
若非是他們毫無辦法,她是不會求到江飛鳳的跟前來的。
「幫忙?」江飛鳳接過丫鬟捧上來的茶水,輕啜一口,笑意愈發燦爛,「我為何要幫你們?趙宛舒不是自詡有本事嗎?那就自己堂堂正正從宮廷裡出來就好,說不得還能混個禦醫噹噹呢!」
「哦,我忘了,女人不能當禦醫呢!但從前你們對我的羞辱,我可都是忘不了半分的。」
說著,她放下茶盞,目光如刀般銳利地射來,「她阻我時,可曾想過今日的下場。」
「江小姐……」柳蕊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江飛鳳靠在椅背上,擡了擡下巴,嗤笑道:「而今宮內的大夫派不上用場,那自是沒什麼好下場的。恐怕她趙宛舒這輩子都不肯從宮裡出來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她單手托腮,看著柳蕊瞬間慘白無血的臉,心中一股報復的快意如潮水般湧來,她忍不住大笑出聲。
柳蕊腦海一片混沌,她無法想象若是趙宛舒死了的情景。
那不僅僅是她的未來妹妹,更是她的閨中密友。
她此生從沒有一個朋友如趙宛舒般待她親厚,待她寬和,她不但治好了她的病,更是鼓勵她,愛護她,讓她如何正確地走出來。
讓她成為了如今的自己!
心底的恐慌猶如密不透風的濕棉襖,將她團團裹住,讓她幾乎都喘不上氣來。
「……江小姐,求求你,救救阿宛吧!隻要,隻要阿宛平安無事……」
她不管不顧地想去拉江飛鳳的胳膊。
「放肆!」丫鬟將她推搡了一把,怒目而視道,「我家小姐也是你能碰的!」
柳蕊踉蹌著退後了兩步,腳下踩了空,不禁跌落在地。
她惶惶然不已。
就見江飛鳳驀地站起,她身量高,居高臨下時,就帶著一股睥睨的壓迫感,她冷笑,「趙宛舒也是自作死!當初,若是她不帶人來我家帶走趙容朗,而今我與趙容朗已是夫妻,我亦能得償所願,她就會是我的親妹妹。」
「今日她又何至於落到這般的地步!她這就是自作孽!」
說著,她眯起眼,笑聲中滿是譏諷:「結果,她非要跟我作對!不但害我心疾發作,還令我家中顏面盡失,令我父親震怒而責罰於我和母親!」
「如今,我倒是巴不得看她死在宮裡才好,以此方能瀉我心頭之恨!」
柳蕊的面色隨著她的話語,越來越蒼白,「江小姐……我知道這讓您很為難……但,但阿容也在為妹妹憂心如焚,我……我也不忍心他如此痛苦……」
聞言,江飛鳳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嫉妒,聲音更加尖銳:「呵呵,看不得你心上人痛苦了?所以來求我?」
「當初要不是你這個小結巴……若不是你們柳家從中作梗,現在站在趙容朗身邊的就是我!」
她俯下了身,掐住了柳蕊的下巴,惱恨不已。
柳蕊疼得眉頭皺緊,眼眶氤氳著著水汽:「……阿宛,阿宛也是我的朋友……」
她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趙容朗,更重要的是趙宛舒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不能看著阿宛深陷危險,而無動於衷。
「朋友?天真!」
江飛鳳嗤笑,看著她眼中閃爍著的淚光,她驀地心中一動,揚起了唇角。
她既然這般在意趙宛舒的安危,那麼她不好生捉弄報復一番,豈不是太過可惜了嗎?
這般想著,她丟開了柳蕊,直起了身體,雙手環胸,睥睨著她,語氣突然轉變,「既然你如此誠心相求,我倒是可以考慮幫這個忙。」
聞言,柳蕊的眼中驟然燃起希望,昂起頭,期待道:「真的嗎?」
「當然,但我也不會無緣無故幫你。」江飛鳳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江小姐想要什麼?我一定做到。」柳蕊連忙站起,小心翼翼地問道。
她已然有了許多心理準備,自是知道以江飛鳳的性子,不會無緣無故地幫自己。
江飛鳳退回座位,拿起茶盞,悠然啜飲,故意拉長時間,看著柳蕊焦急的樣子,心中頗為得意。
半晌,她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我要你跪下來求我。」
整個雅間驟然安靜,連外頭的喧囂聲都似乎被隔絕。
柳蕊瞪大了眼,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江飛鳳的這個條件,依舊讓她頗為驚愕震撼。
江飛鳳眼底都是惡意,她笑眯眯道:「你竟與趙宛舒是閨中好友,想必你也願意為她做任何事的。那麼,現在,我要你跪下來求我。」
她一字一頓地又重複了一遍。
柳蕊的臉上血色頓時消退。
雖然父親已然不為官,但卻也是出身世家貴胄,頗是有些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