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馬耀宗真的很了解自家嶽母,更了解自己妻子。
夫妻兩人在路上奔波了大半個月才到了豫州府。
和嶽父嶽母重逢相聚,一開始激動喜悅,相擁落淚,急不可待地一叙别情。
親香不過三日,母女兩個就開始互看不順眼,彼此吐槽了。
“聽聽我娘說的是什麼話!
”陳瑾瑜在自家夫婿面前憤憤不滿:“什麼都不懂,一味怪我放棄了天子舍人的好差事,跑到豫州這等窮地方來當官。
也不想想,我們陳家祖孫都在禦前當差,一個是丞相,一個是天子舍人,時日久了,不結黨也成黨了。
”
“皇上花了那麼多時間心血,才廢了朝堂結黨營私之風。
我和祖父怎麼能讓皇上的心血付之東流。
我避讓出宮,是最好的選擇。
”
“再者,我這些年一直伴在皇上身邊,雖然深得皇上信任器重,真正有功的差事卻沒幾樁。
不知多少人背後說我是佞臣。
”
“我要做真正的大梁重臣朝堂高官,就該腳踏實地,從親民官做起。
”
“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抱負。
我娘什麼都不懂,就會絮叨。
”
說得口幹舌燥之際,一杯溫熱得恰到好處的清茶遞到手邊。
陳瑾瑜接了茶,一飲而盡,心裡的郁氣稍平。
馬耀宗低聲笑道:“嶽母這也是心疼你,你别往心裡去。
”
陳瑾瑜輕哼一聲:“你别為她描補。
她一小半是為我,一大半是為我兄長不平呢!
”
“大哥在博望縣做縣令,不知要熬多少年才能升官。
我這天子舍人,一外放就是郡守。
比大哥的官職高了許多。
做上一任我就能回京城,轉任六部。
我娘這是替我大哥眼熱哪!
”
這确實是嶽母的做派。
馬耀宗咳嗽一聲,壓低聲音:“除了這些,是不是還有别的原因?
”
陳瑾瑜又哼一聲:“還有就是康哥兒被接進宮中和寶兒公主作伴的事。
我娘替寶貝孫女心中不平,覺得應該讓孫女進宮做太子伴讀才合适。
”
姚氏親手帶了孫女一年多,對孫女十分疼愛。
來豫州的時候,本想将孫女一并帶來。
兒子兒媳都不樂意。
她隻得将寶貝孫女留下。
來了豫州之後,事事都順心,就是總惦記孫女。
現在女兒來了,聽聞外孫康哥兒有這樣的好運道,姚氏就替孫女打抱不平上了。
不敢說皇上偏心,便嘀咕着孫女進宮才更合适。
陳瑾瑜聽了這等偏心眼的話,生了一肚子悶氣。
馬耀宗也不向着自家嶽母說話了:“嶽母這麼說可就不對了。
你在皇上身邊相伴十一年,這樣的情誼,誰都不能相比。
皇上接康哥兒進宮,可不是看在陳家的顔面,是因為你。
”
“如果真要挑合齡的女童陪伴公主殿下,京城多得是,何必非要從陳家挑?
”
可不是麼?
陳瑾瑜郁悶極了:“這等話,和她根本說不通。
今日說話,氣得我頭痛。
明日我們就走,這豫州府我是不想待了。
”
這一邊,姚氏也在對丈夫吐苦水:“這丫頭,人越大翅膀越硬了。
我就說她幾句,她就對我撂臉色。
我是她親娘,生她養她,還不能說她幾句了?
”
陳刺史溫和提醒:“你是生了她,養她的是祖父祖母。
”
姚氏被噎了一下,怒瞪夫婿一眼:“我又不是不想養。
還不是當年你非說留瑾瑜在二老身邊,代你我盡孝,使得我們母女分離,感情也不親近。
我說她幾句,她都不樂意。
”
陳刺史好脾氣地安撫妻子:“這都陳年舊事了,還提他做什麼。
我們瑾瑜是大梁第一位女郡守,将來還會轉任六部,說不定能做到一部尚書。
這般光宗耀祖,你這個娘親顔面有光。
将來也是要被族譜記一筆的。
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
姚氏好哄得很,被丈夫這麼一說,面色頓時大為緩和。
陳刺史又道:“倒是你,在女兒面前說話得有些分寸。
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就不該說了。
”
“康哥兒被接進宮中,陪伴寶兒公主一同長大。
日後皇上要冊封寶兒公主做太子,康哥兒就是太子伴讀。
這樣的好事,你不替康哥兒歡喜,反倒說些沒影子的酸話,說什麼囡囡進宮更合适。
瑾瑜聽了能高興嗎?
”
姚氏被說得有些心虛:“我就是随口那麼一說。
”
“随口一說,也不該說。
”陳刺史做了三年豫州刺史,權威日重,闆着臉孔時,格外威嚴:“皇上行事,自有深意,你一個臣婦,豈能說三道四指指點點?
”
“皇上和瑾瑜是年少至交,多年君臣好友。
皇上願意接康哥兒進宮養着,完全是因為和瑾瑜的情誼。
和陳家無關,和馬家也沒幹系。
”
“再者,太子伴讀也不是那麼好做的。
當年的四個太子伴讀,現在屹立不倒的隻有一位王侍郎。
其餘三人是什麼結局下場?
”
姜頤李博元鄭宸,不管是什麼緣故,總之都是年輕殒命。
姚氏聽到這些,心裡直發涼,生生打了個寒顫,抓住陳刺史的衣袖:“進宮做伴讀這麼兇險,我們囡囡還是别去了。
”
陳刺史吓住了妻子,心裡微微一笑,臉上歎氣連連:“是啊,囡囡在親爹親娘身邊,康健平安地長大,有什麼不好。
做人可不能野心太甚。
”
姚氏總算有些良心,又替外孫操心起來:“要不然,你寫封信給公爹。
請公爹多看顧康哥兒幾分,别讓他在宮裡受了委屈。
”
陳刺史笑着點頭,心想皇上讓康哥兒進宮,約莫還有一層深意。
寶兒公主将來被冊封為太子,便是未來的大梁天子,等成年後,也是一樣要招贅婿的。
皇上将康哥兒接進宮中,親自照看,也有看看康哥兒品性的意思。
說不得,康哥兒就是日後的太子夫哪!
當然,這些話就别和妻子說了。
免得妻子心裡再泛酸,和閨女說話的時候冒酸水,惹得閨女和女婿都不痛快。
姚氏也不傻,琢磨兩天,竟也想到了這一層。
悄悄扯着陳瑾瑜私下囑咐:“你說,咱們康哥兒有沒有運道,做寶兒公主的夫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