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三舅娘
等他們種完一半地,陳老漢家春播完了。
大家越趕越累,最後都琢磨是不是得狠狠心買頭牛了。
村長忙活許久後,還是在晚飯後來陳老漢家院子坐着了。
“寶來哥,今年這個收成可不行啊,我家麥子都是空殼,三袋就有一袋是實粒。
陳老漢眉頭也擰得緊緊的:“幹旱呐,可不得都是空殼麼。
”
村長歎了口氣:“今年也真是奇了怪了,這都四月了,一滴雨都不落,咱們村的大湖都要幹了。
”
陳家灣有一個大湖,一到幹旱的時候,大家都會去湖裡挑水澆莊稼。
“我瞅見了,湖就剩下個底了,大家挑不了幾天水,湖就得幹。
”陳老漢嗓子發癢。
沒水,莊稼就活不了。
沒莊稼,大夥都得餓肚子。
雖說他去年就買了不少糧食放在後院的地窖裡,可也不想忙活一年沒一點收成呀。
聽到他這話,村長更犯愁了:“你倒還好些,活兒幹得快,莊稼都種下去了,咱們村慢的人家還沒種油菜呢,沒水可種不活。
”
提到這個,陳老漢暗自慶幸。
還好閨女買了牛,讓他搶着把莊稼種了。
正想着呢,就回頭去看閨女,見閨女正笑眯眯跟她娘說話,他心裡才舒緩些。
“沒水,莊稼種下去也活不了。
”陳老漢抓了煙杆子磕灰。
村長愁得滿臉褶子都擠在一塊兒了,坐了好一會兒也沒商量出什麼好法子,隻能離開去下一家。
把他送走,陳老漢端了凳子進屋子。
人坐不住,背着手去村裡晃悠去了。
等李氏準備睡覺了,他才背着手回來。
“大晚上的,你去哪兒溜達了?
”
陳老漢連連搖頭,“麥子收成不好啊,大家收的都是空殼,怕是夏稅要交不上了。
”
李氏歎了口氣:“我正發愁呢,喜子媳婦今兒來找我借牛,想趕着湖裡還有點水,搶着把地都種了。
”
陳老漢擺擺手:“借吧,牛放在家裡閑着也是閑着。
”
“再不下雨,咱今年可真要白忙活一年了。
”李氏拿着蒲扇大力扇風。
陳老漢感歎:“還好去年掙了錢,咱把糧食都囤好了。
”
說到這個,李氏心情才好了些,應道:“得虧有小桑,要不然,咱家怕是……”
後面的話她實在說不出來。
“最近别往外跑多了,怕是要不太平了。
”陳老漢叮囑。
陳小桑覺得最近很奇怪,鄭先生天天皺了眉頭,教導他們時也總是望着窗外的天出神。
放學回家,村裡人一個個眉頭緊鎖,好像天要塌下來了,就連錢氏瞅見她,也隻是狠狠瞪她一眼就走開了。
她好不習慣呀。
回到家,就見身上滿是補丁的三舅娘苦着臉坐在凳子上,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了。
“小桑回來啦?
”三舅娘勉強擠了個笑給陳小桑。
陳小桑咧了嘴,甜甜喊道:“三舅娘。
”
三舅娘在身上摸了好一會,才摸出一文錢,抓了小桑的手塞進去:“小桑自己買糖吃啊。
”
李氏冷了臉:“你自己多不容易啊,還給孩子錢做什麼?
”
三舅娘蠟黃蒼老的臉帶了一絲笑意:“總得給孩子帶點接禮,我來得急,給忘了。
”
陳小桑覺得不能拒絕長輩的好意,就攥緊了錢,高興道:“謝謝舅娘!
”
三舅娘摸摸她的臉,感歎:“小桑長高了呢。
”
“爹娘對我可好了,好吃的都給我吃,我就長高高啦。
”陳小桑樂呵呵應道。
三舅娘連連應道:“真好,真好……”
李氏對陳小桑道:“你去外頭寫字吧,我跟你舅娘說說話。
”
陳小桑乖巧地應了,背着布包走到旁邊的堂屋寫字。
晚飯三舅娘坐在她身邊,端着一碗飯扒拉。
李氏給她夾了一隻鹌鹑,三舅娘又夾給小桑了。
小桑費力地夾還給三舅娘,咧了嘴道:“這是我孝敬三舅娘的,你要吃幹淨呀。
”
被她這麼一說,三舅娘不好再夾回去,隻得應了聲,咬一口鹌鹑肉,扯了笑逗小桑:“好吃。
”
陳小桑開心地又給她夾鹌鹑蛋,還給她舀湯,弄得三舅娘連聲夠了。
陳老漢對她道:“事兒總會有法子的,你别急。
”
陳小桑知道這是出事了。
她瞅瞅家裡沉悶的氣氛,洩氣地坐下。
哼,他們又不跟她說。
說了也許她能有辦法呢。
可家裡人都這麼難了,她也不能生氣呀,隻能郁悶地扒拉玉米飯。
三舅娘眼圈發紅,慌亂地點點頭,就安安靜靜吃自己的。
晚上三舅娘是跟李氏和小桑睡在一個床上的。
三舅娘翻來覆去睡不着,旁邊的李氏輕聲安撫她:“睡不着就跟我說說話吧,别憋在心裡。
”
被小姑子這麼一問,三舅娘鼻子一酸,就哭道:“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跟你三哥交代呀!
”
這一聲說出來,眼淚就止不住往外湧。
陳小桑被哭聲驚醒,見她娘在安撫三舅娘,她又閉了眼偷聽。
李氏任由她哭了會兒,才勸說她:“這怎麼也怪不着你呀,都是老天不下雨,把人給逼的。
”
“我三哥走得早,倒是舒服了,什麼也不管,把兩個孩子留給你,難為你這麼些年把他們拉扯大,他能有什麼臉怪你?
”
這事兒陳小桑零星聽過。
三舅十來年前沒了,留下兩個沒成家的孩子。
三舅娘咬了牙,下地幹活,吃了好多苦才給表哥娶了媳婦,把表姐嫁了。
才五十多的人,比别人六十歲的還老。
聽着她哭,陳小桑心裡也難過。
三舅娘哭夠了,才道:“也是上李村太不地道了,怎麼能把河堵了呢,他們倒是有水了,我們下李村就不活了?
為了活命,就得搶水,村長連夜帶着他們去挖河,被上李村守着的人給抓了。
他們也傻,不會跑呀,非得跟人打架,都被抓牢裡去了。
”
李氏歎了口氣:“都是姓李的,五百年還是一家,上李村的人怎麼能做這個事兒……”
三舅娘哭得更厲害了:“他們就是欺負咱們村比他們村人少,打不過他們。
他們村能人多,跟縣衙也有關系,衙門光抓我們村的勞力不抓他們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