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豐京 第220章 遊說捉刀人
這樣的配置,很難不讓長宴嗅出危險的味道。
他扭過頭,姜三已經在拍門了。
一邊是即将洽談的糕點合作,一邊是神出鬼沒,明顯被追蹤的大哥。
幾乎沒有遲疑,長宴把糕點塞進張姑姑手裡,又拉着姜笙躲到角落裡,并用眼神示意姜三姜四避開。
等扶着腰的大師傅過來開門時,隻看見了張姑姑一個人。
他又驚又喜,“怎麼是你……你一個人來的?
”
“應該是吧。
”張姑姑懵懵地回答。
明明來的時候一堆人,眨眼間就剩自己了。
偏偏糕點拎在手上,大門也已經打開,她隻能硬着頭皮進去,“我是來探望一下孔師傅,再談談合作的事情……”
大門一開一合,重新歸于寂靜。
姜笙總算可以出聲,“五哥,出什麼事情了嗎?
”
長宴抿着嘴搖頭,原是要姜笙先回家,可想想妹妹的執拗性子,又吞下去了。
罷了罷了。
說好的共同進退,哪怕有危險,也要一起面對。
“是大哥。
”他輕聲道,“姑姑在大師傅這沒危險,我們先跟上去看看。
”
姜三和姜四剛開始不理解,等瞧見兩個黑衣人,再看到前頭神色匆匆的許默三人後,霎時興奮不已。
幹了那麼久的送貨收賬的雜碎事,終于輪到他們一展雄風。
與此同時。
許默正拿着苦尋已久的宣紙,一邊閱讀上面才華橫溢的文章,一邊搜尋文章主人的住所。
這樣的才華,這樣的學子,寒窗苦讀十數年,竟然全給朱志做嫁衣了,真真是令人扼腕。
幸好有齊家兄弟持之以恒地幫忙尋找,才能在萬千捉刀人中找到助朱志拿下舉人身份的學子。
“應該是這裡了吧。
”
幾人穿過十餘條胡同,停在最破落的小院跟前,彼此都有些疑惑。
按照最開始那個富貴學子所說,捉刀人們代筆後都得到了不少的銀錢,談不上大富大貴,但也能夠吃飽穿暖住好,不至于如此破落才對。
齊淮猶疑着上前敲門。
不多時,出來個學子,約莫二十來歲,穿着發白的衣裳,表情冷漠又陰郁。
看到許默等人他也不疑惑,隻是冷冷道,“找誰?
”
“是安浚嗎?
”齊淮出聲。
學子的表情愈發陰郁,好半晌才回,“别再找我,我不做捉刀人了。
”
話落,一把甩上木門。
齊淮吃了滿臉的灰,摸着鼻子讪讪不語。
一旁的許默雙眼驟亮,湊上前揚聲,“安學子,我找你不是為了代筆,我想跟你聊點其他的事。
”
裡頭還是不為所動。
許默和齊淮對視一眼,隻能拿出殺手锏,“我聽說,你給朱家的公子代筆,助他成為舉人老爺……”
他還沒說完,木門重新被打開,安浚憤恨地望過來。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我已經不做捉刀人了,也沒有錢财任你們搜刮,還要怎樣?
非要逼我離開豐京嗎?
”他幾乎是嘶吼,“好,我走,我不考舉人了,我再也不入豐京了。
”
說完,他就要拾掇自己僅存的破爛衣裳。
齊淮神色動容,齊淮的弟弟齊越更是忍不住上前阻攔。
許默擡手制止他們,安靜地看着安浚發洩情緒。
幾件洗到發白破洞的衣裳被反複揉搓拉扯,到底也沒鑽進藏藍色的小包袱裡。
安浚一屁股坐在床沿,發出無奈地長歎。
來豐京的學子,哪個不是抱着出人頭地,更上一層樓的想法。
可真正抵達這座繁華城池,他們才知道,豐京更像一頭吞人的野獸,無情地吞沒着各地趕來的貧瘠百姓。
也許真的有人能夠飛黃騰達,能夠衣錦還鄉。
可沒人瞧見,千千萬萬個人裡,隻出現這兩三顆明亮的星,其餘的人像陪襯,黯淡在無人知曉的夜空。
“我隻是想要安安靜靜科舉,為什麼要逼我,剛開始逼我成為捉刀人,為了錢财,為了能存活下去,我認了。
”安浚哽咽,“我也承認藏了私心,拿出來的文章不夠好,想要把真正的實力用在自己科舉上。
”
“可他們……他們看透了我所思所想,搶走我真正的文章,還要逼迫我自己書寫敷衍的文章。
因為這個,我已經兩次舉人落第,我二十三了,家中還有老父老母,我沒多少時間在豐京耗了。
”
“如果科舉不是我這種下等人可以走的路,那我就不走了,我回家,我種地,我老老實實做個秀才,這輩子到頭也認了!
”
安浚低聲喃喃,終于心平氣和地扯出衣裳,折疊整頓,再放進藏藍色小包袱裡。
看得出來,他這會是徹底死心了。
一旁的許默與齊淮對視,心底都有些沉重。
捉刀人藏拙在所難免,但被世家逼着交出真正實力,還要在自己應試時敷衍書寫,未免有些過分。
“其實,你可以不用那麼聽話的。
”齊越憐憫道,“真考上了舉人,他們能耐你何?
”
這話問的有些天真。
一個窮學子,又能耐世家何?
安浚淡漠地擡起頭,“他們能舉報我徇私舞弊,甚至拿着我自己的文章污蔑我,到時候我不僅成不了舉人,連秀才的身份都要被剝奪。
”
在權勢面前,普通人根本無能為力。
齊越驚愕地張大嘴。
一旁的齊淮幫他合起下巴,握拳道,“或許,我們可以幫你。
”
安浚疑惑地瞥過來。
“捉刀人代筆的事情已經影響到科舉的公正,也讓更多貧窮學子陷入死循環,你隻是其中一個受害者。
”許默沉聲道,“我們要讓這件事情被豐京人知曉,更要讓天家知曉,才能徹底杜絕這一現象。
”
“我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擔心事情曝光你也受到懲罰。
”齊淮接話,“可有什麼比你落寞回鄉更凄涼呢?
再者,你們也是受害人,我身為禮部尚書嫡子,會盡量為你們争取減少處罰。
”
雖然隻是争取,但禮部尚書這四個字的分量實在是太重了。
安浚呆呆地坐在床沿,内心天人交戰良久,終于狠了狠心,“好。
”
也就在他話語落下的瞬間,破破爛爛的木門被人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