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重逢 第492章 鞠貴妃落幕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溫知允指尖落在大皇子的手腕,感受着脈搏從微弱到消失,站起身搖了搖頭。
“真的沒救了?
是毒素就應該有解藥才對,解藥呢?
”禁衛軍統領詢問。
“蓖麻毒性兇猛,還是直接刺入體内。
”溫知允小心翼翼地後退到安全區域,“殿下已經走了。
”
剛剛還在吐血的人躺在金磚上,雙眸輕阖,嘴角帶起若隐若無的笑意。
看得出來,他是真解脫了。
禁衛軍統領閉上眼,滿是懊惱與自責。
孫閣老歎息着轉過身,祝長煜握緊拳呼吸,長宴的眼角微微泛紅。
成王敗寇還是難以形容皇權,生死角逐才更正确。
大皇子即使不死在奉天殿裡,其他人即位後也不會讓他舒舒服服地生活在富饒郡城。
或者說隻要鞠家在,鞠貴妃的野心在,今天一幕遲早還會發生。
“值得嗎?
”
這個問題再次被歎息着逸出,隻不過是鞠家鞠憐若自己問的。
她枯坐在皇兒的屍身前,原本的意氣風發被怔忪取代,烏黑的發間隐約透露出幾分白,彰告着時間的殘忍。
從前總是信誓旦旦,以為皇兒廢物可以培養皇孫,隻這天下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就是最大的赢家。
直到那個總是沒用,總是挨打受罵的孩子冰冷地躺在地上,她的心忽然就掏空一塊,呼呼地漏風。
再也沒有人撒嬌着喚母妃,沒有人懦弱到讓她愛恨交加,讓她絞盡腦汁幫扶了。
她老了,她還能活多久呀。
她做的這一切本就是為她的孩子,現在她沒有孩子了,她還争鬥什麼。
“不值。
”她回答自己剛才的問題,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又摔倒。
“娘娘。
”宮女哭哭啼啼着過來,要扶她起身。
鞠憐若揮揮手,“不要扶我,扶我的孩子,把他帶走。
”
她盡量保持來時的筆直端莊,卻掩蓋不住内心的空洞漠然。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随着她每走一步,那滿頭的青絲就變白兩分,最後已然透出青灰。
禁衛軍統領心生不忍,上前兩步道,“娘娘,您還有孫兒,大皇子一位通房已然有孕。
”
“兒子都沒了,要什麼孫子。
”鞠憐若冷冷道。
人和人之間的情份需要羁絆,祖輩與孫輩的羁絆就是中間的那個父輩。
本就沒有相處的情感,如今又失去羁絆,何來在乎。
禁衛軍統領緘默,也隻能叫來兩個禁衛軍,将大皇子體面地擡走。
當走到奉天殿廣場時,鞠憐若突然雙膝跪地,朝着鞠家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父親,兄長,阿若對不住你們。
”
“從前甯願做妾都要嫁給他,帶着整個鞠家趟入渾水,卻連個正經的外家都不是,惹來無數嘲諷,丢失父兄顔面。
”
“阿若心裡堵着一口氣,誓要皇兒登上龍椅,要任何人再不能嘲笑鞠家。
”
“可是現在……阿若後悔了。
”
“什麼情比金堅,什麼情深似海,到頭來永遠比不得皇權,也抵不過猜忌。
”
“若是再有一次,阿若甯肯給平頭百姓做夫人,甯肯嫁給門口乞兒,也不願再入這皇城,再進這後宮。
”
“阿若對鴻兒不起,對父兄不起,更對鞠家不起。
”
周圍那麼多人眼光各異,但她什麼都不在乎,筆直利落地起身,用自己僅能聽見的聲音喃喃,“來世,阿若再償還你們。
”
鞠娘娘走了,回到自己的承乾宮裡,洗漱幹淨,描眉淡妝以後,換上閨中最喜愛的裙裳,在房梁上搖搖晃晃。
風吹進大殿,掀起她的衣擺,像是在閱讀書冊,回顧她好強又倔強的半生。
一代寵妃就此落幕。
可奉天殿裡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禁衛軍統領的出現,讓局面從對太子不利,轉變成有利。
這意味着整個皇城的禁衛軍都可能過來了,圍繞在奉天殿之外。
尤其是禁衛軍統領對着長宴行禮後,二皇子身後的人面色全都巨變。
“見過太子殿下。
”眉目冷肅的男人帶着歉意,“屬下來遲,還望殿下莫怪,如今上千禁衛軍都在奉天殿外,随時可以将逆賊捉拿。
”
于冊太子日謀算兩位皇子,逆賊的身份可謂是闆上釘釘。
祝長鴻尚且有個母親帶着助力過來,祝長煜卻隻能帶着幫手等死。
他身後的分隊長李強已經瑟瑟發抖,猶豫着要不要盡早認錯,争取寬大。
果然這種能籠絡來的人,本質上都是牆頭草。
祝長煜冷冷一笑,擡腳将李強踹走。
數十禁衛軍能在奉天殿作威作福,放眼這皇城卻是根本不夠看。
李強已經失去了作用。
“二殿下!
”禁衛軍統領眉目肅然,揮手引領禁衛軍拔出利刃,“整個奉天殿已經被包圍了,請不要輕舉妄動。
”
李強更是頭腦渾噩,後知後覺自己成為棄子,滿臉不敢置信。
“包圍了,然後呢?
”祝長煜依然是冷漠又陰郁的模樣,“是要把我羁押進大牢,還是直接砍去頭顱?
”
“大皇兄尚且有父愛有母愛,即使死去也有人為他流淚,而我身為一個孽種,活該忍受陰暗潮濕的生活,活該被整個皇族蔑視,活該被發配到窮鄉僻壤,做個籍籍無名的王爺?
”
“我這一生,被安排的可真好啊。
”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鞠娘娘說她留我一條性命,父皇也認定我不該出現,可沒有人問我願不願意存在。
”
“更沒有人問我……願不願意像老鼠一樣,苟且偷生。
”
他們看起來好像在争奪皇權,本質卻是因為不甘。
鞠貴妃不甘心青梅竹馬情比金堅,到頭來隻能做貴妃。
祝長煜不甘心命運既定,一輩子黯淡無光。
他們要争,要奪,要站在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要對得起前半生的艱辛。
可皇權從來都與個人心境無關,它取決于在位者的眼光,取決于競争者的能力,取決于這個人是否能夠帶領王朝強大,于曆史的長河中留下濃墨重彩。
“殿下,您的心歪了,不是隻有坐上那個位置才能夠精彩,也不是隻有奪位這一種活法。
”禁衛軍統領難得帶上些許勸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