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王世子手邊正放着一杯清茗,茶香悠然,袅袅的煙氣裡若隐若現透出他妖冶的眸光。
許澄甯走進去,雅間的門在身後很響亮地阖上了。
“甯王世子殿下,敢問您千方百計讓我獨身前來,有何貴幹?
”
甯王世子勾起嘴角,懶懶地往一側扶手上歪去。
“難道不是你想找孤嗎?
孤不過是給你一個機會,看你願不願意抓住罷了。
”
許澄甯走近幾步,憤怒又不甘地質問:“綠夫人根本沒有被染指,是你冤枉他的,對不對?
”
甯王世子很滿意她的反應,怡然自得地啜了一口茶。
“那又如何呢?
孤說他做了,他就是做了。
”
他往後躺下,十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腹前,腿則交疊架在一個矮凳上。
“你呢,想查,也可以去查,反正孤的侍妾受辱,孤可以嚴刑拷問洩憤,一天斷他一根手指頭,手指頭砍光了,再剁他的手、他的腳。
你查快點,或許還能趕在孤砍掉他腦袋之前,替他翻案。
左右蝼蟻一隻,冤枉了他,誰又在乎呢?
”
他說得沒錯,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甯王世子願不願意放過李少威。
許澄甯忍着眼淚,軟下聲音,哽咽地問:“殿下,您要怎樣才能放過少威兄?
”
震驚、彷徨、無措、忍氣吞聲,甯王世子終于從她臉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表情,心裡非常痛快。
“許澄甯,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
許澄甯抿嘴,表情十分屈辱,手握起拳頭顫了又顫,糾結許久,最終還是彎下膝蓋,跪下了。
她以額觸地:“求殿下,高擡貴手。
”
甯王世子以手撐頭,慵懶地說:“跪得真好看,來,近一點。
”
許澄甯依言往前跪行幾步,剛跪定,身上一重,甯王世子把一條腿壓到了她的肩上。
“孤踩腳的凳子都太硬了,還是你舒服,”腿在她肩上來回蹭了蹭,“一身軟骨頭。
”
許澄甯垂下頭,眼淚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甯王世子看她這麼快就服軟,還有點吃驚。
許澄甯哭了一會兒,哽咽道:“世子殿下,以往種種誤會,都是我的錯,少威兄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求您不要動他,有什麼事沖我來就好。
我給您道歉,以後再也不敢了!
”
甯王世子捂住自己的下颌。
很漂亮啊。
有點心軟怎麼辦?
但他依然繃着臉:“噢?
那你說,你想怎麼跟孤賠罪?
”
許澄甯還是哭:“都聽世子殿下的。
”
“都聽孤的,那孤要你去死呢?
”
許澄甯怔住了,大眼包着淚擡起來,端的是弱小無助可憐。
“世子殿下,我死不足惜,但活着比死了有用。
”
“有什麼用?
給孤添堵嗎?
”
許澄甯道:“世子殿下,您仔細想想,其實你我之間根本沒有深仇大恨,是可以融洽相處的,何必你死我活呢?
”
“你還敢說沒有……”
“有嗎?
”許澄甯疑惑道,“哪樁事算是深仇大恨?
”
“……”
甯王世子想答,卻答不出來,腦子裡一團亂。
許澄甯道:“我給您捋捋,最開始是因為金榜賭局……”
“對對對!
就是這個!
你還說沒有!
”
“世子殿下,您且聽我從頭道來。
”
許澄甯循循善誘:“您設想一下,假如您有曠世之才,文能經國治世,武能力退群雄,而且氣宇軒昂,儀表堂堂,天下人都聽說過您赫赫威名,認定您一定會在科舉裡一馬當先,獨霸鳌頭,風風光光地拿到第一。
”
甯王世子眉目飛揚,肉眼可見地舒坦了。
“從此青雲直上,走到哪裡都是擲果盈車、香帕滿懷,全天下的女子都想嫁給您,哪怕能看到您一眼就已經心滿意足、死而無憾。
”
想到那個畫面,甯王世子心都飛起來,差點就要哼歌。
“賭局的幕後之人想要賺錢,看所有人都投注給了您,就要動手腳。
可您天縱奇才,比其他人優秀太多了,就算發揮失常也不會掉下頭名,所以他們幹脆密謀殺了您,讓您參加不了科舉。
您想想,您甘心嗎?
”
“豈有此理!
”
甯王世子似乎看到了鮮花掌聲和美女紛紛離自己而去的場景。
“所以殿下,您能理解我的作為嗎?
”許澄甯垂眸,委屈地說,“我隻是想活着而已,真的有錯嗎?
”
怎麼會有錯呢?
甯王世子想,換作是他,他要對方不得好死。
“再後來的樁樁件件,都不是我主動挑起的。
鄭功啟在禦園害我驚馬,我既沒有報仇,也沒有告狀;鄭功啟調戲民女,我雖阻止了,可也沒有告發。
您仔細想想,我哪有害過您一次、對不住過您一次呢?
”
好像是哈。
甯王世子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他們之間确實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的,那他對付許澄甯幹什麼?
他想啊想,終于想到了一點。
“但你站在了秦弗那一邊!
”
許澄甯解釋道:“鄭家屢屢在背後暗殺我,我實在走投無路,隻能投靠弗皇孫,求他庇護,否則,我也不想啊。
”
“你本來不想投靠秦弗的?
”
“是啊,他為人深沉,遠不及世子殿下您平易近人,我害怕。
”
甯王世子聽得得意,手在頭頂梳得油亮光滑的頭發上撫了撫。
許澄甯看說得差不多,便道:“那,您能放了少威兄嗎?
”
“這個嘛……”
沒有深仇大恨是一回事,但他總不能一點好處沒拿,就直接放人吧?
甯王世子放下了腿,傾身過來。
“不如這樣,孤給你一包毒藥,你下到秦弗的杯碗裡,隻要秦弗一死,孤便放了李少威,如何?
”
“這……”
許澄甯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甯王世子複又冷笑:“怎麼,舍不得?
”
“不是舍不得,是我真的做不到,弗殿下城府太深,誰都防,我雖有幕僚之名,可他從未信任過我。
住在壽王府的時候,沒有召喚,我不能出房門半步,有一回,就因為我在路上扶了送菜的婢女姐姐一把,他便叫我過去,讓我把每一道菜都試吃一遍……我真的,沒有任何機會。
”
甯王世子皺眉:“他不是很寵信你嗎?
”
“沒有,”許澄甯低頭抽泣,“都是我在狐假虎威,弗殿下便順勢而為,說有假象,才能有肥魚上鈎。
”
“世子殿下,殺掉他,我真的做不到……”
甯王世子罵了一聲,悻悻地甩袖。
既然除不掉秦弗,那也要惡心惡心他!
“那你就背叛他,轉投到孤的門下!
”
他惡狠狠道。
許澄甯似乎被吓到了,幾番糾結,進退兩難。
甯王世子冷笑:“不行?
若是連這都做不到,那李少威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可就兩說了。
”
“不要!
”
許澄甯神色大駭,最終低垂了眉目。
“都依世子殿下的,您讓我叛,我就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