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每一天都有信從京城來,一封比一封催得急,光看那些恨不得把筆頭磨爛的字眼兒,就能知道他們多麼着急上火了。
秦弗看火候差不多,終于松了口,放話出去:
不遷都了,即日回京。
命令下完他再也不管了,專心緻志陪許澄甯一起趕路。
他們要往西境去。
這一趟隻有他們兩個人,路上不緊不慢,騎馬坐車輪番來,偶爾遇到山明水秀、民間小吃,還會停下來,品鑒一番。
到了寶平縣,縣民歡天喜地地迎接他們進城,還邀請他們吃飯。
許澄甯笑道:“多謝大家,我們是回來帶個人的。
”
棠梨書院書聲琅琅,還有稚童說話的聲音。
“周先生,為什麼許先生不來了?
”
“人許先生啊,是要做大事的,當然不能教你們讀書了。
我教你們不好嗎?
”
“可周先生學問沒有許先生好,許先生什麼都懂。
”
“我這不在學嗎?
學完了就教你們。
”
“可我還是想要許先生。
”
“你們許先生除了學問好一點,還有什麼好的?
”
“許先生比你長得好看!
”
“一派胡言,先生我年輕的時候那才叫一表人才。
”
“可是先生你不年輕了嘛……”
廢太子坐在藤椅上跟女童逗趣說話,周宇站在廢太子身後,正在乖巧地給他按肩,廢太子閉着眼,一臉安詳。
歲月靜好。
許澄甯與秦弗相視一笑,沒去打擾他們,而是走到後院,在大榆樹下刨了一個坑。
許澄甯捧出裡面的瓦罐,吹掉泥土,抱在懷裡。
“爹爹,我們回家,以後都不漂泊了。
”
十多年風風雨雨,大魏河山,每一處都留下了她的腳印,而她也終于能用最真實的樣貌,立足在人世間。
浩浩蕩蕩的車隊抵京的時候,城門口跪着一大群人,大聲歡呼:
“許狀元回來了!
許狀元你終于回來了!
你是救國救民的大功臣啊!
”
對于秦弗,大家都高呼:“弗殿下千歲!
”
一個是率領将士覆滅數國、救大魏子民于水深火熱之中的主公;
一個是主公身後獻計獻策、殺身成仁的女諸葛。
因為有他們,大魏才能驅逐敵患,拓寬疆土,如今放眼九州内外,大魏獨尊,大魏獨大。
百廢待興,大魏再創盛世,大有可為!
從城門口,到城裡都是人,還有好些官員衣着齊整出來迎接。
許澄甯撩開車簾,看到一張張欽佩的、歡喜的、自豪的笑臉,還有無數揮舞的手,一瞬間恍惚,仿佛回到了她進士遊街的時候。
她剛輕笑一聲,突然瞧見兩張熟悉的臉,頓時眼睛亮起來。
“停車!
”
許澄甯跳下馬車,顧不得理會大家異樣的眼光,奔跑到前方,跪了下來。
“夫子!
師娘!
”
她抱着邢師娘,把頭埋進她懷裡,眼淚瞬間浸濕了邢師娘的衣領。
邢夫子和邢師娘也忍不住哭,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好孩子,怎麼過來了?
”邢夫子用袖子揩淚,把手放在她頭上,“見到你好好的,我跟你師娘就放心了。
”
他們把許澄甯扶起來,許澄甯哭得鼻子眼睛都紅彤彤的,哽咽着說:“我很想你們,但不敢去看你們。
”
“我們知道,我跟你師娘也都想你,你以後,都好好的……”
三個人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秦弗走過來,輕輕拍許澄甯的背,對邢夫子道:“二位關照澄甯良多,常聽澄甯提起你們,孤在此處,向二位緻謝了。
”
他很鄭重地拱手道謝,邢夫子和邢師娘惶恐得連忙避讓開。
謝允伯也帶着一家老小走過來,誠摯無比地作揖。
“多謝二位照顧我女兒這麼多年,謝某在此謝過了。
”
他們又邀請邢夫子二人進府做客,邢夫子推卻不過,隻好應承下來。
衆人目光豔羨。
這可是未來太子妃,要是給過她恩惠的人是自己該多好啊。
無數人的羨慕憧憬裡,夾雜着一道妒忌恨毒的目光。
那人一身髒臭麻布衣衫,頭發髒得打縷,露出的臉和手腳也是髒得像糊了一層垢土。
她猶不自覺地往前擠,渾身臭烘烘的很快叫人發覺,于是被推了一把。
“臭乞丐!
滾遠點!
”
她跌倒擡頭,露出了臉。
“啊!
鬼啊!
”
尖叫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許澄甯望過去,看見人群裡一個佝偻的身影沖了出來。
“許澄甯!
你這個賊!
“
喊聲嗚嘶嗚啞,好像石磨磨沙子一樣,難聽得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她的臉,巴掌大小的臉蛋找不到一寸好皮,樣貌已經被無數刀疤毀掉,皮肉翻卷,泛着紅和黑,最長的一道直接穿過她的眼睛,把臉劃成兩半,黑黑的,像一條蜈蚣。
許澄甯有點被驚到,還在發愣,那乞丐又開口道:“你現在的一切本該是我的,是我的!
”
她的聲音甚至分辨不出男女,看形貌像個年輕人,但聲音很老。
許澄甯不記得自己見過這樣的人,皺眉:“你是誰?
”
乞丐好像受到了莫大屈辱一樣,伸手就要撲過來。
“我要殺了你!
”
她一步都沒邁出去就被護衛拿下了。
秦弗冷冷道:“殺了。
”
乞丐慌了,不停掙動手腳,突然看到謝允伯等人,連忙大聲呼喊:“爹!
娘!
是我!
我是絮兒!
快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