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府度過一夜,翌日兩人一起去上衙,下了衙許澄甯才被送回了文國公府。
“我有句話對你說。
”秦弗突然道。
許澄甯有些驚異,這都到家了,還有什麼話要說?
隻見秦弗輕輕俯下身來,帶來一縷冷香的微風。
他湊在耳邊,輕聲道:
“你穿肚兜,很好看。
”
沒等許澄甯舉手打他,他就腳底抹油跑了。
“看我明天不打你!
”
許澄甯看見他翻身上馬,玄色的衣擺揚起,背影靈活敏捷得像個飛賊,又自帶一股潇灑俊逸的風流,鮮衣怒馬,朝氣蓬勃,少見的屬于秦弗的活潑。
算了,看在你俊的份上,原諒你這一回。
許澄甯彎了彎唇,轉身進去了。
府裡下人很忙,進進出出地搬東西。
謝允伯也不知怎麼,不像是去上過衙的人,一身寬松的常服穿得像個富家翁,正對着擡箱籠的奴仆指指點點。
“慢點慢點,都是小姐的嫁妝,别磕了碰了……說了慢一點,走那麼快幹什麼,幹得多少月錢不照樣那麼多嗎?
”
“可是公爺,婚期就要到了呢。
”
“唉,大不了不嫁嘛!
”
“唉,公爺,皇宮是您開的啊……”
謝允伯還要說什麼,看見許澄甯的身影,臉上的愁容頓時化成了笑。
“甯兒回來啦!
”
許澄甯走過去,淺笑道:“爹爹今天又翹衙了?
”
謝允伯咳了咳,辯解道:“怎麼能叫又?
我今兒真的是腿疼才沒去的。
”
他又笑:“甯兒昨兒怎麼不回來?
家裡特意做了你愛吃的豆腐煲,你錯過了呀。
”
他一臉假假的假裝開朗的笑,好像還有什麼話囫囵到嗓子眼沒有說出來,許澄甯心裡暗笑,便道:“那今天會有嗎?
”
謝允伯一愣,上下嘴唇已經不聽使喚地碰起來:“有!
什麼時候都有!
”
他說完又覺得心酸。
他好不容易回來的女兒,又是當官又是要嫁人的,怎麼當個安心享福的小娘子都這麼難呢?
他的臉耷拉下來,無精打采。
許澄甯問道:“爹爹怎麼啦?
”
謝允伯歎息,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寬厚的手很輕很輕,隐帶幾分留戀:“沒什麼,就是舍不得你,我要是能早幾年接你回家該多好。
”也不至于被糟心女婿急吼吼地逼到要嫁女兒。
許澄甯跟他一起并肩走,兩邊的花草散發着淡淡的香氣,不是太子府那種流連醉人的馨香,而是溫軟的暖味。
像家一樣。
許澄甯忽然也湧現一股好像遺憾的感覺。
其實直到現在,她對謝家依然沒有全然的歸屬,嘴上喊爹喊娘了,其實在很多微妙的瞬間,她還是習慣地把自己當成外人。
她感受得到他們在近乎讨好地對她好,她需要什麼,不管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們都一樣不差地捧到她跟前,殷勤期盼,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然而她已經過了需要被家人照顧、對家人撒嬌依賴的年紀,成長那一關她邁過了,家人能給她的東西,也隻是錦上添花。
所以,她自始至終都無法對謝家人有多親厚。
“沒事,我明白。
”
謝允伯道,他臉上有極淡的笑,又帶着一絲絲難言的澀意與怅然。
“生孩子,養孩子,教養他一點點長大的過程,其實就是在慢慢讓孩子離開我們,讓孩子即便沒了父母,也能好好地活,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孩子長大了會不再需要我,去過自己的日子。
”
“隻是在你身上,我失職了。
我沒有看着你長大,沒有參與你的過去,沒有在你最需要父母的時候陪在你身邊,你剛回來我又要送你出門,我多少有點不甘心。
”
夕陽映着他的眉目,有一種淡淡的怅惘,不知是他的,還是許澄甯自己心裡的。
許澄甯移開眼睛,道:“那爹爹會當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嗎?
”
“怎會!
”謝允伯濃眉豎起來,“誰敢說你是潑出去的水,我打爛他的屁……他的嘴!
”
許澄甯嘴邊挂着淺笑:“那也沒有分别了,左右都在京城,近一點遠一點都一樣,爹爹想我就去看我,或者我回來看你們就是了。
”
謝允伯轉頭看她,帶着熱意的波光在他眼裡閃動。
“好,好,爹和娘一定去看你,你也要多回家,受欺負了也一定要跟爹爹說!
”
許澄甯揚起笑。
“我知道了。
”
婚期将至。
偌大的京都街巷,一擡接一擡的聘禮從太子府大門出來,像一條紅色的長龍,盤曲彎折,穿過一條條街巷,湧進文國公府,經時不斷。
文國公府也十裡連綿,紅妝源源不斷地出來,一擡又一擡地送進太子府,前面的到了太子府,後面還堵在公府門口排隊呢。
人們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攏嘴。
這陣仗,活似東宮太子要傾家蕩産地娶媳婦,謝家韓家要傾家蕩産地嫁女兒。
“這也太豪奢了!
”
“哪裡豪奢了?
人許狀元值得!
許狀元内能查案獻策穩朝局,外能修路富民殺戎賊,哪一點配不上這些待遇了?
”
“配,當然配!
”
“也怪不得太子傾心,為她獨身到現在呢。
許狀元才貌雙全,普天之下無出其右,這樣的奇女子誰能不青睐?
”
“你錯啦!
”一個女孩子說,“謝小先生跟我們說了,她不是奇女子,她隻是恰好讀了書習了才藝而已,等我們讀了書學了藝,都成了奇女子,奇女子也就不奇了。
”
謝大人、謝小姐、寶甯侯,都是天下人對許澄甯的稱呼,但大家最習慣的還是叫她許狀元。
謝小先生則是盛安書院的學生們對她的一緻稱呼,隻因謝家還有個謝老先生,因此大家管她叫謝小先生。
“百花齊放勝過一枝獨秀,我們女子終有一天也會追随着謝小先生的腳步,大放異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