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
鮑六舉起的拳頭突然頓住,破口罵道:“臭小子!
不想死就給我滾!
”
藍衣少女已經被打得一臉青紫和血污,鼻子裡鮮血直流,哆哆嗦嗦爬到許澄甯身後抱住她的腰,抖如篩糠。
許澄甯小心翼翼往後退兩步,作怯懦狀:“你調戲民女,官府會把你抓起來!
”
鮑六仰頭哈哈大笑,啐了一口。
“誰敢報官?
京城曹家老爺是我表叔,文國公府謝尚書是我表姑父,老子今天就是進了縣衙,縣令老爺也得跪下給我磕頭!
”
謝、曹都是世家,再大的家族都有一幫窮親戚,拐了百八十個彎,竟也叫他們作威作福起來。
許澄甯道:“我、我認識文國公府的謝世子,跟他交情很好的!
”
“謝世子是謝尚書的侄子,還不是得聽謝尚書的!
臭小子,我警告你,快給我滾!
不然,老子連你一塊兒打!
”
許澄甯怯怯道:“你為什麼要打她?
我都看到了,她沒惹你。
”
鮑六嗤笑,指着藍衣少女道:“穿成這副騷狐狸樣,不就是出來勾引人的麼?
大魏律法可沒說不能嫖妓吧!
”
藍衣少女扯着嗓子大喊:“我不是妓女!
”
鮑六哈哈大笑,朝後對自己一桌吃飯的人道:“聽聽聽聽,她說自己不是妓女,你們信嗎?
”
那幫狐朋狗友也放肆大笑起來。
“哪個良家婦女穿這樣?
這不就是出來賣的嗎?
”
“婊子還想立牌坊,真是笑死人了!
”
笑鬧聲嗡嗡嗡的,十分不好聽,許澄甯清楚地感覺到拽着她衣服的手發起抖來,憤怒又恐懼。
許澄甯收了剛剛怯懦的樣子,冷道:“像你這樣的人渣,今天一定會不得好死!
”
鮑六收了笑,勃然大怒。
“找死!
”
許澄甯猛地被蒲扇般大的黑手打翻,身體滾了幾滾。
“公子!
”
藍衣少女顫顫巍巍地爬過來。
許澄甯倒在地上,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差點被拍飛,眼前發黑,頭暈目眩,耳朵也轟轟地聽不清。
“官差來了!
”
荊柔嘉提裙跑進來,指着鮑六:“就是他!
”
衙差們一看是鮑六,都有些為難,面面相觑。
鮑六得意地笑了。
荊柔嘉沒注意到他們的猶豫,慌慌張張跑到許澄甯身邊,心疼叫道:“許弟弟,許弟弟!
你怎麼樣了?
”
許澄甯左邊臉又紅又紫,微微滲血,這才片刻已經腫了起來。
衙差們認出是許澄甯,禦史台的人,可不能不給個交代。
“鮑、鮑爺。
”衙差賠笑,“勞煩跟小的往衙門走一趟。
”
鮑六哈哈大笑,大手拍了拍衙差的帽子。
“成,老子今天,就陪你們玩玩。
”
藍衣少女和她母親是被害的人,也被帶走了。
許澄甯等耳邊的轟雜聲慢慢低下去,強撐着難受,睜眼道:“荊姐姐,扶我一起去。
”
荊柔嘉心疼地點頭。
“威——武——”
“明鏡高懸”的匾額之下,受害的母女相偎而跪,鮑六則嚣張地站着,鼻孔朝天,看都不看縣令一眼。
公堂一側給專門許澄甯放了個座,沒有靠背,荊柔嘉便站在她身後讓她靠着自己。
“縣令大人,你可要睜大眼睛看看,我可沒調戲良家婦女。
”
縣令手心冒汗,左右為難。
鮑六橫行霸道不是第一天,可他背後靠山硬,自己根本動不了他,因此一直以來都對他的事不聞不問,沒想到這次被禦史台的小公子撞上了,禦史台他也得罪不了,再怎麼樣都得開堂審一審,做做樣子。
他瞥了一眼許澄甯,幸好是還沒有官職的小鬼,心腸軟,容易糊弄,回頭破财請吃頓飯,應該就能封口了。
想到這,他心裡略略安慰了一些。
藍衣少女的母親聞言怒道:“大家都看見了,你這流氓畜生還敢抵賴!
”
“大人,民婦與小女是從江南來,要去探親的。
今日在客棧打尖,好端端的,這惡霸便走過來調戲我女兒,還對我們娘兒倆大打出手。
”
婦人悲痛哭道,“您瞧瞧,我好好的女兒,被他打成了這個樣子!
”
藍衣少女已經看不出本來樣貌了,額頭和臉都青紫腫脹,眼角、嘴角和鼻子都是血,跪在底下像結霜的枯葉,迎風抖個不停。
鮑六放肆地笑:“這可賴不着我,她穿得風騷,我以為她是妓子,出來做生意呢。
”
母女倆胸口起伏,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你……你無賴!
”
“不是做生意,那也是來勾引男人的,哪個正經姑娘會打扮得露皮露肉的?
她要是不勾引我,我怎麼會碰她?
”
縣令看了兩眼藍衣女子的裝扮,也冷哼道:“傷風敗俗,成何體統!
”
婦人大喊:“大人,是他欺辱了我女兒!
”
“那為何别人沒被調戲,就她被調戲了?
”縣令道,“自己立身不正,有傷風化,惹了麻煩也是自找的?
”
“縣令大人。
”
荊柔嘉聽不下去了,冷冷道:“在京城,上至後妃公主,下至勳貴千金平民女子,都愛穿這等輕薄如仙的紗衣,照你這麼說,她們全都有礙風化了?
”
“你!
”
縣令被她噎住,惱羞成怒就要斥責,荊柔嘉先他一步開口道:“可别說我胡言亂語,我乃平山荊氏嫡女,大人,你也睜大眼睛瞧好了。
“明兒我就上京,把伍縣令你的精辟之言散布出去,到時你再睜大眼睛看看,先把你這裡夷為平地的是哪路神仙!
”
縣令豎起的眉毛一下子蔫了,頓時讨好道:“原來是荊小姐,是下官眼拙,失敬失敬……”
荊柔嘉别過臉,傲慢地擡起下颌。
“那你自己說說,這個案子,怎麼斷吧?
”
“這……這……”
縣令額角冒汗。
今天怎麼到處都是硬茬。
鮑六道:“京城是京城,渝縣是渝縣,渝縣隻有樓裡的妓子才會這麼穿,她穿得另類,叫人誤會了,有什麼可叫屈的?
”
“而且,”鮑六指着臉上砸傷和燙傷,龇出森森的牙,“可不單是我打人,她先打了,我隻是還手,有問題嗎?
”
婦人大喊:“你胡說!
是你先動的手!
”
“你說的可不算,老子有的是證人。
”
鮑六朝肩後翹起大拇指,轉身指着圍觀的百姓:“你們來說,是不是她先勾引我?
是不是?
”
“是!
”
先發聲的是他的狐朋狗友,然後其他人被他惡狠狠的眼神一掃,也陸陸續續地點頭稱是。
“是不是她先動的手?
”
“是!
”
“大人,”鮑六攤手,咧出嚣張的笑,“您看,所有人都可以證明!
”
這嚣張跋扈的地頭蛇,所有人都懼他淫威,從老百姓到父母官,都在為他颠倒黑白。
荊柔嘉不服:“你這是指鹿為馬!
”
鮑六沖她淫邪一笑:“小姐,我的證人可比你們的多。
”
“大人,可以斷案了。
”
縣令偷看了一眼許澄甯,見她合着眼,一副将睡的樣子,大約也是知道了鮑六的背景,不想惹事。
于是點頭,一拍驚堂木。
“鮑六調戲民女春氏,乃春氏着裝不當在先,至于毆打春氏,實屬互毆,鮑六無罪釋放。
民女春氏當修身養性,謹守閨訓,恪守婦道,不得再生是非。
”
啪!
驚堂木落下,鮑六得意地咧開了嘴。
藍衣少女不可置信地望着“明鏡高懸”的匾額,腫脹的眼睛裡蓄滿了淚。
“退堂!
”
“等等!
”
許澄甯虛弱開口,被荊柔嘉慢慢扶了起來。
“她告完了,該我告了。
”
許澄甯一字一句。
“大膽鮑六,無視法紀,毆打當朝進士,該當何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