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欽鋒猶未察覺他的異樣,還在自顧自地問:“看,長得可愛吧?
人又聰明,我做夢都想有這樣一個弟弟妹妹,你覺得呢?
”
他把手搭在謝容钰的肩膀上,忽覺僵硬,扭頭看見謝容钰臉上無比震驚的神色,皺眉:“平遠,怎麼了?
”
“你剛剛說,”謝容钰聲音幹澀,“她叫什麼?
”
“許澄甯啊,”陸欽鋒覺得他不對勁,“今年的進士科狀元你沒聽說麼?
長安府,許澄甯。
”
“姓許……”
謝容钰好似沒有聽到陸欽鋒的話,一個箭步蹿到許澄甯面前。
許澄甯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擡頭望向面前高大的男子,終于看清了他。
面如冠玉,身量卻颀長魁梧,周身鐵一般的陽剛氣勢,極其俊美而英氣。
怪不得剛剛以一敵衆,也能壓倒性的勝利,一看就是武将的人材。
她站起來,拱手,深深地彎下腰。
“多謝謝指揮使,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
謝容钰看她的頭,低低地朝自己垂了下去,指尖發冷,如鲠在喉。
陸欽鋒走過來把她拉起,笑道:“用不着這麼客氣,巡衛皇城,本就是我們職責所在。
倒是你,小小年紀,這麼晚還在外面晃悠,不乖哦。
”
許澄甯淺笑,白嫩的臉上,恍若徐徐綻開了一朵桃花,清眸婉轉,唇不點而紅,煞是好看。
謝容钰心裡像被輕輕擊中,腦海裡恍然浮現幼時光景。
是母親産後虛弱地躺在床上,而他跪坐在柔軟的被子上,輕手輕腳地抱着軟軟的幼妹給她看。
他點點妹妹的鼻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阿娘你看,妹妹的鼻子跟我一樣挺。
”
王氏笑道:“是呀,都随了你們爹了。
”
他低頭又端詳了妹一會兒,笑道:“但妹妹的鼻頭像阿娘。
”
“妹妹漂亮嗎?
”
“漂亮,”他抱着妹妹輕輕地搖晃,“我妹妹比二弟的妹妹漂亮多啦!
”
懷裡的妹妹吧嗒着小嘴,慢慢舉起嫩嫩的小手。
他低下臉去,嫩芽兒似的手指便點在了他的鼻尖上。
他心裡歡喜,與妹妹貼了貼額頭,兩個孩子一起咯咯地笑。
王氏在一旁也柔柔地笑了。
母親的笑容像水裡的映像,一顆石子投入,水面旋轉、模糊起來,慢慢變成了懷裡嬰兒的笑,漸漸地,又變成面前小公子唇紅齒白的臉。
“你,姓許?
長安府胥縣人?
”
他聽見自己問。
許澄甯覺得他态度似乎有點奇怪,但還是道:“回大人,正是。
”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所有往日不得解的困惑、疑團,全都在這一刻,解開了。
他定定站了許久,忽然皺眉:“你受傷了?
”
許澄甯側臉有線一樣細小的一道淺口,是刀風刮到的,出了點血,并不嚴重,倒是胳膊上那一刀有點深,流了很多血,袖子都染紅了。
“是護衛的血。
”
謝容钰立馬喊人,去值房把他的金瘡藥拿來。
本來冷冷淡淡公事公辦的人,怎麼突然熱心起來了?
許澄甯有些受寵若驚。
“你為何會被人追殺?
”謝容钰問。
要不是他今晚正好路過那個街口,她可能就此喪命了。
一想到這,他竟控制不住微微發抖。
許澄甯剛要答,單右突然帶人進門了。
“許澄甯是從王府裡出去的,我們世子殿下有權問責,特派我來看看。
”
單右說着,轉過頭看着許澄甯,用口型問道:“你沒事吧?
”
許澄甯搖頭。
單右又道:“賊人傷了我們王府的護衛,世子殿下很不高興,要求個真相,勞煩謝世子把人犯交給我,我帶回去審問。
”
原來,這幾個護衛是壽王府的。
殺身之禍,也是由壽王府而起。
她與壽王府究竟牽絆多深?
謝容钰冷聲道:“進了城衛所,就沒有把人交出去的道理。
殿下有心知道,待我查明之後,自會給殿下一個交代。
”
單右見他态度如此,心裡很不滿,殿下可幫過他,謝世子就是這麼對自己恩人的?
他還想争取,被許澄甯拉住了。
許澄甯沖他搖了搖頭。
秦弗馬上要去西山,韬光養晦,不宜再糾纏這些事。
殺她的人,無非就那麼幾家,查不查其實無所謂。
謝容钰低頭看着她拉着單右胳膊的小白手,胸口起伏,神色晦暗不明。
單右聽了許澄甯的話,讓人把受傷的護衛帶回去,要親自送許澄甯回家。
謝容钰忽然道:“我送她回去。
”
單右忍無可忍,罵道:“謝世子怎麼什麼都要搶?
許澄甯是壽王府的座上賓,犯不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
“好了,别吵啦,快帶我回去。
”
臨走前,許澄甯轉身又對謝容钰道了一次謝。
單右在旁邊叽叽喳喳:“本來就是他們城衛所的職責,不用謝,就算沒有他,晚個一息的工夫我也到了……”
謝容钰站在城衛所門口,目送他們離去。
陸欽鋒走過來,把手放在他肩上。
“你今晚怎麼了?
失魂落魄的,從沒見過你這樣。
”
謝容钰轉過身往裡走,身後帶起一陣風。
“替我告假,我去一趟長安府,牢裡的刺客交給你看管,留着命,嚴刑逼供,誰來都不許給。
”
“欸!
喂!
長安府那麼遠,你去那做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