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西陵人聽不懂典故,大魏官員便好心地沒有提醒,隻是一個個嘿嘿笑,把嘴角咧到耳根。
凡著不懂他們為什麼這種反應,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湯匈。
湯匈也沒能解惑,但顯然秦弗說的那些話,對他們無利。
凡著得不到回複,索性揭過去,繼續道:“兩國交遊,沒點比賽看頭實在無趣。
依孤看,大魏有文有武,我們西陵也有文有武,不妨來一場文争武鬥,看看是大魏的書生勇士強,還是我們西陵的書生勇士強。
陛下,您意下如何啊?
”
嘉康帝笑道:“王子想要,朕自然主随客便。
”
“好!
陛下果然爽快!
”
凡著大笑,随後道:“我等長途跋涉,還需休整幾日,陛下或趁這幾日,挑選二十名貴國才子,三日後,再行比試!
”
嘉康帝應允了,掃了一圈,道:“隗兒,此事便交由你去辦。
”
甯王世子連忙站起來,躬身應諾。
這事還不好辦?
今年的進士裡選幾個佼佼者,再國子監裡走一圈,人也就湊齊了,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青年才俊。
但有一點需得講究,西陵人帶來的那幫書生都很年輕,據說最大的也才二十一歲,大魏才子要是年紀大了,就有點勝之不武,所以挑出來的才子,不能超過二十歲。
甯王世子溜溜達達進了禮部,來到秦弗面前,懶懶道:“我來找皇兄要份今年科舉入榜的名單。
”
這是現成的,負責給秦弗打下手的小官麻溜找出來給了他。
甯王世子拿到手,第一眼就看見許澄甯的大名,于是嗤笑了一聲。
“哎呀,”他彈了彈紙,“少年狀元,可惜啊,沉寂這麼久,本來這次揚名天下的機會應該是他的,可惜了,可惜——”
他微微弓下腰,對秦弗微微一笑:“——他是皇兄的人。
”
許澄甯剛考到狀元的時候那可謂是大名鼎鼎、家喻戶曉,可這麼久以來,她一直默默無聞,也沒聽說她做過什麼了不得的事,就跟消失了一樣,大家也就漸漸忘記了這号人物的存在。
現在大家雖然依然知道許澄甯才高,卻再也沒了當初看稀世珍寶一樣的心情,在國朝要事面前,她也像其他十四歲少年一樣,給人留下年幼難以擔當重任的印象。
這不,兩國才子比試,嘉康帝提都沒提她一句。
而選人的權力掌握在甯王世子手裡,他又怎可能給秦弗手下揚名的機會呢?
做夢吧。
他語氣嘲諷,秦弗卻想起昨天提起這事時,那少年還沒心沒肺地吃下了一整根羊腿。
從來越是匮乏的東西越在乎,見識過天地廣博山河豁達的人,才華在身,美名有過,她豈會在意這些?
許澄甯自己沒表示想參與,秦弗便沒特意籌謀添上她的名,倒是在三日後的比試上給她加了一個座,讓跟順王幾個伴讀一起看着玩。
“到時候我們就仔細看,看誰不濟事了我們就沖上去,把人頂下來,我們自己上!
”
順王兩眼放綠光,豪氣沖天,伴讀們被他煽動得壯志滿懷,鼻孔裡直噴氣兒。
許澄甯看着紙張上缺胳膊斷腿兒的字,默默無語。
幾個菜呀,醉成這樣。
“比完了文鬥還可以比武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誰敢挑戰我們,我就左邊一拳,右邊一拳,一定把西陵人全給打趴下!
”
鄒元霸嘿嘿哈哈地比劃起來,然後在許澄甯肩頭輕輕給了一拳:“是不是?
許澄甯!
”
許澄甯像貓崽子一樣弱小,弱聲弱氣地問:“你不會要我去比武吧?
”
“許澄甯你好慫哦!
”
許澄甯反唇相譏:“我走文路都已經這麼厲害了,要是會武功,那還得了啊?
給别人留條活路好不好?
”
“哈哈哈哈哈……”
順王幾人沒覺得她不要臉,畢竟嘛,狀元嘛。
少年們正嘻嘻哈哈地玩樂,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突然出現:
“真是好大的口氣!
”
雅間門開,一群穿着國子監院服的儒生站在門口,為首之人五短身材,方臉黑面,表情十分陰鸷。
上官辰很不高興:“你們是國子監的?
你們先生連進門要先敲門都沒教嗎?
”
“上官辰你有什麼臉說我們,是誰一天到晚總是爬國子監的牆?
”
順王大叫:“你們敢挑本王的理?
”
不敢。
監生們收了對其他人的攻擊,一氣兒把矛頭轉向許澄甯。
“許澄甯,你是新科狀元又怎麼樣?
國事當前,還是上不得台面,你當初高中,是走了壽王府的後門吧?
我看,你就是徒有虛名!
”
之前柳二小姐言語中便暗指她科舉舞弊,現在這些監生又說她走後門,是整個國子監都這麼傳的嗎?
許澄甯略微一想,就想明白了。
國子監是最高學府,乃精英荟萃之地,能在裡面讀書的,那都是京官之後或者跟京官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的,且不說寒門和外地學子幾乎沒有入學的可能性,便是四品以下想入學也得打點無數門路。
除了出身,學子本身的才學與資質也是篩選監生的重要條件,可以說,能在國子監讀書的,基本都是家世赫赫的精英人才。
監生甚至不用科舉也可以授官,隻是升官要比科舉中試的人多熬幾年。
以往科舉,國子監都是最風光的,可今年他們的榮光全被一個橫空出世的十四歲少年奪了去。
在國子監讀書的監生哪個不自诩天才,哪個不恃才傲物?
他們尚且不能保證自己一定高中狀元,又怎會承認一個沒出身沒背景、名不見經傳的寒門子弟壓過他們那麼多呢?
許澄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一點名聲的負累也沒有。
“你們說我年少高中定是走了貴人的後門,那我也可以說你們是出于嫉妒造謠诽謗我。
我聽聞國子監栽培的都是國之棟梁,怎麼會不懂‘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的道理?
無憑據之言,勸爾等出口三思。
“想證明自己比我強,那就在與西陵的比試上好好表現,這會兒到我跟前舞有什麼用呢?
逞一時口快,隻會顯得你們心虛。
”
“我們為何要心虛?
”一個監生指着為首的矮個子監生道,“看看,這是我們國子監的大才子韋良義,今年才十七歲,就已經被甯王世子選入參賽,可不是你弄虛作假能得來的!
”
許澄甯聞言,開始打量起這位名叫韋良義的監生來,隻見他神情高傲,鄙視地看着自己。
他與别的監生不同。
别的監生雖然也身穿院服,但看腰帶的布料、美玉的質地和香囊的精美便知其身份不凡。
而韋良義所用衣飾皆十分普通,許澄甯瞧着跟自己的竟是差不多的。
她聽秦弗說了,甯王世子到翰林院選人時,甯願棄掉排名更靠前的李少威賀鵬等人,也要給幾個出身不錯的官家子弟一個為國争光、揚名立萬的機會,明顯是拿文鬥賽事名額給自家拉攏朝廷命官,怎麼會選中出身不好又尚無官身的韋良義呢?
想到這,她道:“如果跟哪位皇孫走得近,便算是走後門,那韋公子如此,算不算走了甯王世子的後門呢?
”
韋良義聞言突然暴怒,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猛地沖過來拽住許澄甯的椅背狠狠一掀。
許澄甯猝不及防,摔翻在地上,緊接着,一雙手用力地掐上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