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一夜風緊,恍若一夜未眠,天亮的時候,便有一隊隊的傳令兵揣着手谕從甯王府邸中飛奔而出,四散向各地的州府鄉縣。
大大小小長官應聲而出,扶着冠帽撣着官袍,如嗅到蜂蜜的螞蟻,向徐州踴躍而來。
“先帝殡天前,已有近一年光陰飽受病痛之苦,纏綿病榻,足不堪行,口不能言,内外起居政令,皆由奸宦海盛一力安頓傳達,諸皇子被迫止步于寝宮之外,以為君父不肯相見。
“後海盛倚仗天子無知無覺,将甯王、端王誘騙至宮中,企圖謀害,緻父子離心,然後假造聖旨扶立年幼無知的順王為新帝。
”
甯王特意尋來的宮人站在百官之前,悲悲切切地講述了那不為人知的一切真相,後哀傷道:“其實,先皇屬意的儲君一直都是甯王殿下。
先皇明白奸宦海盛居心不良,然因病重無力阻止,便早早将玉玺藏起,給了甯王殿下。
”
甯王坐在主位上,亦神色凄哀:“本王收到玉玺之時,誠惶誠恐,不敢深思父王用意。
之後傳位诏書在金陵出現,擁順王為天下之主。
本王便猜到了是奸宦海盛興風作浪。
”
“然而,順王畢竟是本王的親弟弟,本王不忍他背上篡位的惡名,加之薄元道引狼入室,本王以為,驅逐叛軍敵寇、平定天下才是當務之急,便未曾揭穿順王登基背後不堪的真相。
沒想到啊……”
甯王長歎一口氣,眼睛望向虛空變得悲憫而無奈。
“本王沒想到,端王會與薄元道聯手圍攻于我。
外患來臨,同室操戈,本王不得不把真相說出來了。
”
他從頗莊重精美的印匣中捧出玉玺,站起來,舉到群臣面前。
“本王就此昭告天下,傳國玉玺一直在本王手中,先帝臨終時根本沒有留下傳位诏書!
本王!
才是先帝指定的新君!
”
群臣驚呼,紛紛下跪。
“原來當初真相竟是如此!
怪道薄元道攻城,甯王端王都沒有追随先皇而去,原是宦官海盛在作祟!
”
“是啊,甯王殿下為帝,一切就說通了呀!
”
國本是大事,不但要正統,還要講求才能。
所以無論之前順王登基登得多正當,他的不學無術使得他身上的争議,比貓貓狗狗身上的虱子還要多,所有人都是不看好他的。
甯王當然不是毫無瑕疵的,相反,他的名聲也很斑駁,但也比順王好。
甯王再如何,也沒有像端王一樣,跟叛軍站在一面。
衆人這一跪,是跪得心甘情願的。
宮人含淚,用尖細的哭腔道:“順王年少無知,不曾為官任職,擔當不起天下大任,甯王殿下英明神武,您為帝王,方為天下之福啊!
”
他跪地大喊:“請甯王殿下順應天命,登基為帝!
”
“請甯王殿下登基!
”
衆人齊聲大喊。
一個個身穿官服的官員匍匐在地,像跪拜天神一樣,奉上所有虔誠與敬意。
雖然此刻不是在莊重巍峨、富麗堂皇的金銮大殿,但甯王還是油然而生一種被天下人的敬意捧起的神聖感。
心在此刻飄然而起,又火熱地燃燒,萬丈豪情從胸中起,不得不發。
甯王慨然道:“朕願與衆卿協力同心,摒除賊患,匡扶天下!
”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甯王手握傳國玉玺,辟謠傳位诏書一事,并于徐州登基,封号崇武,以尹氏為後,嫡長子秦隗為太子,謝氏嫡女謝瓊韫為太子妃,并封立了一幹追随他的大臣。
有妻有子,有賢臣無數,甯王怎麼看都比順王強一百倍。
大家東張西望,心裡更相信甯王是先帝指定的繼承人,但到底順王還沒被廢,于是民間百姓把甯王所在的徐州叫作東魏,把順王所在的揚州叫作南魏。
揚州就與徐州相接,幾乎甯王一下诏,揚州這邊就聽到風聲了。
海公公一怔,身上冷汗直冒。
低頭看手裡新刻好的假玉玺,還沒有捂熱,這麼快就沒有用了?
為什麼?
為什麼玉玺會流到甯王手裡?
順王送出去的?
他不該傻成這個樣子啊!
難道……韓家有異心?
海公公眯起了眼。
相比海公公的滿心詭計,順王卻是樂得差點翻了天。
“甯王兄當皇帝了!
甯王兄當皇帝了!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當了?
!
”
順王滾在榻上,興奮地蹬兩條腿。
“還是許澄甯有辦法,早知道我早點給她送過去了!
”
他滾下床,興沖沖地沖出門。
“來人!
都給我滾!
本王要出去逛街!
喝花酒!
”
不提順王如何嚣張肆意、跟别院的守衛鬥智鬥勇,在徐州的謝允安亦是得償所願,好不快意!
他女兒現在是太子妃,兒子是侍郎,他也被重用提拔為相,可謂是春風得意,風光無限。
他甚至還給姑蘇老家寫信,試圖勸謝老國公歸順,他也會向聖上多舉薦幾個謝氏子弟,謝家何愁不能再續從前榮光呢?
寫過了信,他又來觐見甯王。
“陛下,局勢大好,我們該趁此機會,号令天下兵馬,收複京城了。
”
甯王人逢喜事,精神倍佳,躊躇滿志,便要提筆書寫诏書,忽聽外面來報,說有個府尹來求見。
甯王喊了進來。
府尹一進門便恭維大拜:“微臣參見陛下!
陛下!
微臣給您上貢來了!
”
“上貢?
什麼上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