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酒館坐落于小樹林之中,酒香菜好,往來熙熙,露天擺出的數十張桌子都坐滿了酒客。
完明教一行五人神色如常地走進來,左右看了看,朝一張桌子走去。
那張桌子已經坐了六個人,默默無言地挪開一些,同時刀疤頭五個極有默契地放下行囊,坐下了。
“一路安好?
”
“嗯。
”
“我已賃了船,吃過了飯,我們便上路回鲲州。
”
“嗯。
”
十一個人一言不發吃着米飯,突然耳邊一陣喧嘩,見很多人紛紛擡頭,疑惑不解。
再看向門口,整個酒館的已經被帶刀的官兵圍得水洩不通。
他們心裡一緊,捏緊了行囊裡的武器。
将官大步走進來,舉起令牌。
“本官接到密報,有罪臣家眷藏身于此,本官奉命搜捕,知情者快快招來,包庇者同罪!
”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要不就是搖頭稱不知。
“不知道?
”
将官哼了一聲:“要叫本官查到了,死罪難逃!
”
将官令人舉着畫像,自己親自一桌一桌看過去,腳步慢慢挪動到了完明教這一桌。
堂主看了一眼畫像,道:“大人,我們都是大老粗,可沒有這種長相的人,我們當中,也沒有女子。
”
“真的?
”
将官走得更近,眯起了眼睛,與此同時,拔出劍砍倒兩人,一把撕開他們後背的衣服,一枚獨眼太陽暴露于天光之下。
“抓住他們!
”
官兵蜂擁而上,撲了過去。
完明教餘黨大駭,也紛紛掏出武器相抗,但寡不敵衆,被逼得無路可逃。
一個壯漢突然跳起,抄起一條長凳狠狠打倒了一個教徒。
鄒元霸哈哈大笑:“這個是我拿下的!
”
邱陽和上官辰冒頭一看,豈有此理!
眼見又有兩三個人被擒住,他們沖了過去,舉起酒壇往教徒頭上摔去。
碎片迸裂,酒水四濺。
教徒暈了。
邱陽和上官辰也滿意了。
“我打了三個!
”
“我兩個!
”
順王看他們都有人可打,頓時急了,被許澄甯死死拉住。
“王爺王爺,别冒險!
”許澄甯欲哭無淚,“等所有人都抓住了再打吧!
”
刀疤頭見勢不妙,咔咔揮了兩下武器,一把扼住了一個要倉皇逃跑的老百姓。
“都不許動!
否則我殺了他!
”
他惡狠狠道。
夾在他胳膊間的瘦小男子嗚嗚扭了兩下,突然抓住刀疤頭的手腕,反手一扭。
刀疤頭哇哇大叫起來,被踹翻後反剪雙手。
順王蹦起來。
“給我給我,這個留給我!
”
他舉起一根木棍,脆生一敲,刀疤頭腦袋着地,也暈了。
至此,十一人全部抓獲。
他們的背上,莫不有獨眼太陽紋的刺青。
渝縣于家滅門慘案就此告破,兇手緝拿歸案。
“我……我竟然抓了犯人……”上官辰手腳發抖,還不敢置信,“我爹不得誇死我啊!
”
邱陽也嗚嗚地哭:“爹娘啊,我出息了!
”
鄒元霸更是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我打那一凳子,真的俊透了!
大舅哥肯定同意我娶周姐兒了!
我要娶周姐兒了!
”
順王喜得轉圈圈:“英雄英雄,我們要當英雄了嗎?
”
“我不管,我要讓我爹幫我把十二隻美弓都包下來!
”
“本王要讓父皇再獎勵我一個獸園!
”
“我找我爹要個别院!
”
……
許澄甯看他們喜笑顔開,摸了摸腦袋。
可惜她沒有爹,不能也要座府邸。
将官笑道:“多虧許狀元的計謀,才能順利抓獲人犯!
本官進宮定會為許狀元請功。
”
其實也不用将官去說,順王四人,一人就能頂一千張嘴。
官兵押解犯人回京的時候,以順王、許澄甯為首的五個少年,聯手智擒完明教餘孽的事迹早已在京城傳播開,甚嚣塵上。
喜好出風頭的順王洋洋得意地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許澄甯幾人跟随其後,身後是一行數架囚車,被鐵甲官兵披堅執銳圍困住。
人犯衣服被撕開,露出了後背上醒目的獨眼太陽刺青。
萬衆矚目,所有人都在誇贊他們。
當然,主要是誇許澄甯。
“許狀元真是好厲害啊,我聽說完明教又兇殘又狡猾,怎麼就被他給抓住了呢?
”
“你還不知道吧,這渝縣的滅門案就是許狀元破的,是他第一個發現完明教作案,朝廷覺得有道理,所以一直在暗中緝拿完明教呢!
”
“要不人家怎麼是狀元呢,雖然年紀小,可這狀元拿得大家心服口服啊!
”
“許狀元真是智賽諸葛,貌賽潘安啊!
”
“大魏朝又多一個國之棟梁了!
”
謝瓊韫立于沿街茶樓的窗邊,看金甲如鱗,一個纖細的身影自眼皮底下縱馬掠過,白馬烏辔,風光赫赫,載譽而歸,身上肩負的,是與京城所有女子都不同的榮譽。
她看不見她的臉,隻看見白嫩的臉頰,瘦小的身子,和束在頭頂的丸子似的發髻。
鋪天蓋地的贊譽之語灌進她的耳朵裡。
她垂眸,眼底神色不明。
“謝大小姐?
”
謝瓊韫回神,轉過身來,對柳文貞微微一笑,溫和道:“柳小姐意下如何?
”
柳文貞臉上微微泛紅,有點腼腆地低垂下臉。
“謝大小姐為何會将重修女德閨訓之書一事托付于我?
文貞自覺才學淺薄,恐難以勝任。
”
謝瓊韫聲音溫溫柔柔,宛如溪水。
“怎會?
柳小姐是當世閨閣翹楚,熟讀經史,明辨是非,語墨斐然,你的文字便如春水一汪,綿綿沁入人心,除了你,誰又擔得起這女子教化之責?
”
柳文貞謙虛道:“謝大小姐勝我百倍不止,當然謝大小姐更能擔得。
”
“柳小姐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儒生之師,柳小姐又是在國子監長大的,也隻有你寫出來,才能叫世人心悅誠服。
”
柳文貞百般推卻不過,便應下了,又詢問道:“謝大小姐因何忽然想要重修女德教本?
”
謝瓊韫含笑道:“本朝尚未有關乎女子切身的書籍,一直沿襲着前朝之本,可泱泱大魏,豈能無自己本朝的書?
女子書少了,便要去讀男子書,久而久之,隻怕綱常不再,倫理都要亂了。
我以為,女子的教化當倍加重視。
”
“原來如此,還是謝大小姐真知灼見,文貞定會妥善寫完這本書,将我朝女子之禮女子之學,發揚光大。
”
謝瓊韫微笑點頭。
謝瓊絮犯了欺君之罪都能幸免于難,何況許澄甯?
上回是她大意,這回,她會步步為營,欺君越制之人,定然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