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舉着火把往那東西上邊照,仍沒能認出來是什麼。
眼神左右一瞧,見其他人也皺着眉頭在分辨,便放下心來,看樣子大家都沒認出來。
“是筆帽。
”遊福說得肯定:“老殼,拿去清理一下。
”
何興傑立刻道:“外邊就有兩桶水。
”
老殼二話不說,立刻就去了。
遊福給他找補了一句:“各位大人見諒,老殼不愛說話,但手頭活做得漂亮,在大理寺衆多仵作裡也是數一數二的。
”
“看出來了,做事非常利索。
”刑部也有仵作,耿秋見着卻沒有比得上這個老殼的。
何興傑提醒道:“裡邊涼,各位大人外邊說話吧。
”
确實是冷,李晟打了個寒顫,率先往外走去,火把始終還拿在手裡,到後邊他已經覺出好處了:有火把照着,他沒那麼冷。
幾人正等着,肖奇領着左監門衛的人過來了,何興傑前去照會。
左監門衛這會來了三十人,後邊陸續還有人到,都被何興傑打發前去救火。
剛安排好過來,老殼就用帕子包着東西過來道:“大人,确實是筆帽,上邊刻了字。
”
遊福拿了自己的帕子出來,隔着拿起一個細瞧,正要拿左邊一個,右邊那個直接被推到他手裡。
看老殼一眼,遊福拿起來細看。
李晟親眼看着從屍體裡挖出來的,不願意拿,沒動。
“臨安白氏白澤;興齊伍氏思盛。
好像是這幾個字,耿大人你看看。
”遊福将帕子連東西一并送到耿秋面前。
耿秋接過去看了看,點頭:“确實是這幾個字。
”
朱禦史離着近,拿帕子包起另一個湊近了,邊辨邊念:“這個上邊刻的是‘吾南孟嚴氏嚴辰’,另一邊是天……”
筆帽從朱禦史手裡墜落,手帕随之悠然落地。
他表情驚懼,眼神惶然,滿臉仿佛都寫着幾個大字:怎麼可能!
遊福已經心裡有數,仿佛沒看到他的神情變化一般彎腰撿起來,邊笑:“朱大人小心些,這可是證物,不能摔壞了。
”
朱禦史下意識就想攔住不讓他看,可遊福像是預判了他的動作,拿到另一隻手裡對着光線辯認:“天子……萬年?
”
遊福看向朱禦史,兩兩對望,皆是一臉驚懼。
同時掉了下巴的,還有李晟。
而此時,在場的不止他們幾位大人,還有來來去去的金吾衛,進來救火的附近家丁百姓,聽到這句話幾乎都停下腳步看過來。
天子萬年這四個字,實在好理解,不認字的都明白什麼意思。
那皇位上坐着的天子,不就天天被人喊萬歲嘛!
剛才也不知道誰傳出來的,說仵作從裡邊的幾具屍體裡挖出東西來了,莫不是就是這個?
這怎麼還和天子扯上關系了,總不能是天子殺的……人……
腦子裡閃過的念頭吓得衆人彈跳而起,下意識就想跑,有那反應快的已經從垮塌的地方退出去了。
不止何興傑和遊福、朱禦史看到了沒吱聲,就是李晟,也看着他們離開沒有讓人按住。
這事,若知道的人少了,他們一個也活不了,那就……滿京城皆知,你總不能把京城的人都殺了!
隻有老殼神情一如往常,甚至還出言提醒幾位大人:“筆帽裡邊是空的,有東西。
”
幾人都聽到了,可沒一個人先動。
遊福和耿秋對望一眼,耿秋一咬牙,拿起筆帽就要眯起一隻眼往裡瞧,被李晟按住了。
耿秋湊近他低聲喝斥:“李大人,想活還是想死?
”
“本官當然想活!
”李晟低聲吼了回去:“聽我的!
先不管這裡邊有什麼,畫像!
先畫像張貼出去!
不管有沒有人來認,隻要讓大家知道,朱淩一案真兇沒有抓到就能引發軒然大波,把這事往大了鬧,大到誰都壓不住,我們就能活!
”
幾人一聽,頓覺有理。
裡邊有什麼一會再看,跑不了,其他事要是慢一點,命可就快保不住了!
朱宅要尋點筆墨紙硯容易,何興傑立刻讓人去找了來。
幾人也都會畫,隻有畫得好和沒那麼好的差别,就趁着這個時間進屋一陣記臉和身上特點,有性命之危逼迫着,皆是落筆一揮而就,十足傳神。
隻靠這幾個人畫當然不夠,待各畫出幾張後,遊福道:“家裡養着不少閑人,我讓人送回去讓他們畫。
”
遊家底子厚,這話很有說服力,而且,他們也确實不願接手這麻煩事,畢竟真要查起來,幹這事的人肯定罪責更重。
遊福将家仆叫過來,低聲吩咐了兩句。
那家仆會意,将東西往衣裳裡藏,攏懷裡就往外跑去。
辦妥這件事,幾位大人面面相觑,感覺有種全身一陣輕松後的飄飄然,落不到實處。
“頭上懸了把刀,落下來也不知道先砍了我們哪一個。
”遊福感慨:“實在是萬萬想不到。
”
“誰能想到呢,本官竟然還要和你們一起保命!
”李晟一臉不甘不願,但又不得不認清事實,他和這幾個人的命綁在一起了,活一起活,死的話也不會隻死一個。
“看看那筆帽裡有什麼吧。
”朱禦史導回正事,相比起其他幾個來,他的眼睛亮得吓人,神情中透着亢奮,驚懼過後,此時已經完全是一副不畏生死的模樣。
禦史台的人,一輩子追求的就是青史留名,現在,他的機會來了!
筆帽之前都交到了老殼手裡,而老殼則一直站在幾人視線之中,何興傑更是派人盯着了,顯然,另外幾人對他也不是完全信任。
老殼拿着東西過來,幾人輪流眯着眼睛看,都發現這裡邊有東西,可筆帽實在太小,實在想不到辦法弄出來。
還是老殼從他的箱子裡拿出來一個小工具,沿着邊緣輕輕的戳,幾圈下來後,真讓他戳起來一點東西。
他不急着往外拉扯,而是拿着工具一圈圈的往深裡戳,最後直至到底了,才又換了個工具,将那東西夾了出來。
這個筆帽裡,是一張隻有手掌大的紙。
一半被血染成黑色,筆墨也被暈染開,什麼都看不出來。
一半被浸染了些,但仍能看到鼻子以上的半張臉,這張臉上,有一雙讓人不舒服的眼睛,以及,耳屏上的附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