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三處的人也沒想到會碰上。
互相施禮打了招呼,遊福做為在場官職最小的人,正準備禮讓刑部左侍郎耿秋和京兆尹李晟先走,就聽得李晟先行開了口。
“本官記得這宅子貼了封條,怎可讓這許多人随意進出。
”
“李大人不如擡頭看看那火舌竄得有多高,感受感受今日京城多大風,再用你那聰明的腦瓜子想一想,若非金吾衛當機立斷,扛着壓力讓人先進去救火,京城是不是經得起這一燒。
”
得着消息出來相迎的何興傑看到說話的人在心裡悄悄樂了,他小小一個統領,你京兆尹說什麼都隻能聽着。
可禦史台的人都是屬炮仗的,就算是個八品官也敢當庭和一品官對峙,眼下這局面,朱禦史自然也不怕李晟。
一番話把李晟頂得說不出話來後,朱禦史又規規矩矩的朝衆人見了禮。
李晟小心眼,倒是很想甩他一袖子,可他也是真不敢把禦史得罪死了,免得引來這麼個人天天來盯着自己,揪自己的錯處,死死忍着沒有動作。
耿秋擡了擡手,遊福則回了半禮。
這邊做好了場面功夫,朱禦史又走到何興傑面前,鄭重的彎腰行禮:“多得有何統領領着金吾衛救火,不然以眼下這個風向,我家多半是逃不過的。
”
何興傑忙回禮:“這也算是我們金吾衛職責範圍之内的事,明知道這麼燒下去恐成大災,總不能幹看着。
”
“是這個理,總不能幹看着這大火越燒範圍越大。
”朱禦史看向李晟,意有所指的格外明顯。
李晟臉都黑了。
耿秋适時的遞了個台階給兩人:“何統領,你的人來報說朱宅有個如同冰窯的冰屋,裡邊有九具屍體?
”
“裡邊九具,荷塘邊還有兩具。
”何統領側身相讓:“幾位大人裡面請。
”
十一具屍體這麼多!
這下連李晟都顧不得那張封條了,提起官服下擺跨過那處垮塌的院牆快步往裡走去。
這一兩年怎麼回事,淨出這種讓他官位不穩的大案!
朱禦史本是因家裡可能要不保才匆忙請假回來,眼下也不管那些了,先跟案子。
這件事上,禦史本就有監督之責。
何興傑走在最後,眼看着他們都進去了心也就落了地。
上船的人越來越多,這船上的人,自然會想方設法的不讓這船翻了。
進了冰屋,四人表現各異。
耿秋之前被知會過,今日之事他不必冒頭,遇事時和稀泥,要拿主意時跟着大理寺走即可。
他身份敏感,這段時間一直謹小慎微,就怕被皇帝記起來他這号人,眼下這樣倒也正合他意。
所以一進屋,他就不着痕迹的避到了一邊。
朱禦史一雙眼睛到處看。
李晟雖然為人不怎麼樣,膽子倒也不小,也敢上前察看,可惜這些年沒長什麼本事,一圈看下來隻覺得這些死者一個個都年輕貌美得很,讓他隐約有種熟悉感。
一時間想不出這熟悉感哪來的,他也不願露怯,打趣遊福道:“也就你們大理寺的人出門有帶仵作的習慣,快看看去。
”
“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嗎?
”遊福示意穿戴好那套行頭的老殼上前,心下稍有分神,老殼平日裡不愛往前湊,今日卻是主動要跟來的。
想到這一點,遊福邊穿戴行頭邊在心裡多轉了幾個念頭,若曾大人是在為那姑娘辦事,而老殼是他的人,是不是說,朱宅走水,這些屍首暴露,是那位姑娘的手筆?
心裡有了懷疑,遊福站到老殼對面的一具屍首那察看,邊用眼角餘光看着老殼的動作。
一如既往的利落,熟練,看起來和以往并無不同。
難道是他想多了?
見朱禦史走到自己身邊,遊福收了收心思,仔細察看起來。
屋子裡實在是冷,李晟凍得打哆嗦,時不時要站到門外緩一緩,後來幹脆就站在門口等着了,從這個角度也能看到裡邊的情況。
耿秋倒是盡職盡責的在那裡看着。
好一會後,老殼道:“好了。
”
遊福也覺得有點受不住了,道:“去外邊說吧。
”
兩人都脫了那套行頭,走出門去,拍了拍手臂大腿讓身體緩過來。
老殼将發現的傷處一一說明,隻是隐去了關于那個宮女身份的證明。
幾人聽得心下直打鼓,這确實和之前朱淩一案裡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樣。
“除此之外,我還有個不是很确定的發現。
”老殼轉身進屋,邊道:“我剛才檢查的時候,發現有個男子的傷處有一塊突起,他們的身體都硬了,按理來說這種突起不會很明顯,可那一處卻非常的明顯,感覺像是藏了東西。
”
幾人一聽,忙跟着進屋。
何興傑進屋見光線一般,甚至還趕緊讓人點了幾個火把照明。
老殼也正好在這個時間裡重新穿戴好了,接過一個火把領着幾人到一具屍首前,指着腹部讓他們看兩道鞭傷相交的地方,鞭傷都成了黑色,幾人要湊近一些才能看到那點異常。
耿秋不是很确定的問:“這是……縫了針?
”
“沒錯,縫了五針。
”老殼将火把往身邊一遞,也不管是誰接了,手往縫合的斜下方一劃,道:“東西在這裡。
”
手裡莫名其妙多了個火把,李晟還沒來得及給出去,聞言趕緊朝他指的地方看去,為了看清楚,還将火把放低了一些。
于是看明白了:“還是在鞭傷上,有點腫脹也正常。
”
這麼費盡心思藏的東西,定是至關重要的線索。
老殼回頭看向遊福:“大人,可要取出來?
”
“如此大案,我們幾處壓力都大,有這個線索說不定能盡早破案。
”遊福也不自己做決定,而是把問題抛了出去:“諸位大人覺得呢?
”
幾人對望一眼,皆是點頭,事情發生在京城,他們都是躲不掉的,倒不如幾處一起背着這壓力,好歹能分擔一下。
李晟更是道:“是得盡早破了此案,别像當時的朱淩案似的鬧到那個地步。
”
得了這話,老殼雙手合十,閉上眼睛朝屍首靜默片刻。
遊福同樣如此。
其他幾人見狀,便也有樣學樣。
一會後,老殼拿起小刀把那地方劃破,将裡邊藏着的東西小心的挑出來。
雖然在他手底下的已經是一具沒有知覺的屍體,但他下手仍然非常輕,傷口也劃得非常小,就好像擔心他仍然會疼。
等挑出來一個,他覺得不對,又劃開些許,才發現還有一個。
待兩個都拿出來後,可以看見裡邊的血肉已戳得稀爛,無法想象,他當時往裡硬塞進去時得多疼。
兩個黑乎乎的東西,沾着血肉,帶着命債,現于人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