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淑華立即轉身,目光像是要吃人似的盯着她。
侍書隻覺得自己嘴裡發苦,這種事兒與她什麼相幹,她也幫不上自家姑娘半點兒忙,更不能阻止二少爺或者太太,她能怎麼辦呢?
可這會兒主子有氣,她這個做奴婢的也就隻能受着。
隻盼着姑娘能早點兒想通,安生些過日子。
謝淑華發了好一通脾氣,從終于累了,癱在了椅子上,她冷笑道:“果真就是一家人,這麼多年的兄妹情誼,也比不上那個後來的!
既然他們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那日後等我發達了,也别怪我不将他們當成家裡人!
到時候,我就要看看,他們怎麼來求我!
”
侍書聽到這話不免露出幾分驚訝的神色,可還沒張口,就見自家姑娘猛然瞪了過來,“你最好小心着些,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
侍書吓得連忙點頭,“姑娘放心,奴婢隻唯姑娘之命是從,絕不敢在外頭胡說什麼。
”
謝淑華便沒有再看她,隻是皺着眉看着外頭的雨幕,心事重重的樣子。
宴春台謝頌華跪在那裡瑟瑟發抖,看着一旁的也跟着一起抖的謝琅華,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其實……你也不必如此。
”
謝琅華橫了她一眼,“你怎麼對上了母親,就這麼倔呢?
自己找苦頭吃!
”
聽到他帶着責備的話,謝頌華心裡卻覺得有些暖暖的,想了想回答道:“物不平則鳴嘛!
”
“唉!
”謝琅華便又看了一眼旁邊嘴唇都已經發白的少女,歎了口氣,“母親确實是偏心,往後我會盡力去勸她,你……放寬些心。
”
謝頌華知道他是誤會了,便幹脆一次性說個清楚,“二哥哥,我不怨她。
”
在他訝異的神色中,她認真道:“雖然說太太是我親娘,可我與她之間也确實沒有感情,不但她對我沒有,我對她也沒有,所以,我從來沒有期待過她能疼我愛我,我從别的地方來到謝家,這裡的每一個人對我來說,都是陌生人。
隻不過,在這裡,有的人會因為血緣關系而對我好,護着我,我感受到來自這些人的感情,因此也會生發出與之相對于的情感,也真是因為如此,我才慢慢融入到這個家裡來,并且對自己這個新的身份有了認同感。
但是二哥哥,這世上的東西,沒有絕對的道理,即便是所謂的血脈親情也一樣,所以,我不怨太太,我也不渴望她能愛我,我的不滿,隻是她對我無端的指責和偏見,這種不滿,發生在其他人任何人的身上,也是一樣的。
”
這話顯然超出了謝琅華的理解,他滿臉震驚地看着謝頌華。
謝頌華也毫不回避地看着他。
良久,謝琅華敗下陣來,歎息了一聲,這一次他的歎息聲中,更多的是苦澀和難過。
“确實是家裡對不起你,母親也做得過分,你有這樣的想法,做出這樣的選擇,我都能理解。
”
他輕輕地摸了摸謝頌華濕透了的頭頂,手落到她另一邊的肩膀上,将她輕輕地摟過來,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沒事兒,有兄長在呢!
往後你缺什麼,想要什麼,都跟我說,我努力把家裡少給你的,盡力給你補上,從前我也做得不好,沒有足夠關心你,了解你能不能适應這個家,心裡會不會孤單害怕,以後我會努力做好你的哥哥,不會讓人欺負你了。
”
他的聲音很平靜,像是這院子裡的那條小溪裡頭的淺淺的流水聲,落在人心裡,把原本堅硬的部分都慢慢溶解了。
謝頌華感覺自己的心底一陣陣的泛酸,喉頭也有些梗塞,她用力咬了咬牙,才慢慢地将眼眶裡的熱意逼退,使自己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
她偷偷地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才苦惱道:“那可不行,二哥哥今年都要十八了,馬上就要議親,等回頭有了嫂子,該把這呵護的心思放在嫂子身上才是,你一個人,還有公事在身,怎麼可能顧得過來,我才不要當你的包袱。
”
她的語氣裡帶了兩分調侃的味道,一下子就将方才煽情的氣氛化解殆盡,謝琅華又羞又窘,隻得無奈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哪裡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
這一說,兄妹兩個又都笑了起來。
屋子裡的謝文鸢捧着一杯熱茶,看着外頭在兄妹倆,便轉臉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兩個少女,含笑道:“看到沒有?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
謝荼和林若曦相視一眼,都若有所思。
“太太,太太來了!
”
一直守在門口的小丫鬟遠遠地瞧見人影,便飛快地進來通報。
謝文鸢立即起了身,帶着謝荼和林若曦重新回到了檐下。
謝頌華和謝琅華兩個人也都各自跪好了。
蘭姑姑卻是着急忙慌地去水房裡試水溫去了。
齊氏一進門,就看到兄妹兩個正直挺挺地跪在那裡。
再看謝琅華,身上的披風都沒了,就穿着出門的一點兒夾衣裳,這會兒衣服都濕透了,全部黏在身上,露出他略顯消瘦的身量來。
那一張平日裡總帶着淡淡笑意的臉上,這會兒也慘白到有些發青,心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也顧不上後面跟着的人,自己當先就跑了過去,一邊将他拉起來,一邊捶打哭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你要你娘的命不成?
這要是淋壞了你,你娘我可怎麼辦?
!
”
謝琅華看着母親這樣傷心,心裡也心疼,但是再一看旁邊謝頌華還在跪着,齊氏卻隻顧着自己,到底還是硬着心腸道:“四妹妹年前一直在跟着我學規矩,聽說她竟然忤逆母親,不守孝道,孩兒心中有愧,總不能讓四妹妹一個人承擔這樣的罪責。
”
齊氏拉拽兒子的手頓時停下了,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冷着面孔的兒子,終于轉臉看向旁邊還跪着的謝頌華。
少女臉上的表情似乎都沒有變化,還是上午自己離開時的倔強的樣子。
齊氏看着這張臉,就覺得生氣,眼看着她此時嘴唇都有些烏青了,心裡竟然還有些隐隐的快意,“你可真會挑撥!
”
聽到齊氏這話,謝琅華立刻皺緊了眉,聲音擡高了幾分,“娘!
”
謝頌華淡淡道:“太太覺得我不重長輩、不守孝道,因而罰我在這裡罰跪,說沒有您的命令不許起來,那麼現在,我想問問太太……”
謝頌華擡起眼來看她,“現在跪夠了嗎?
還是太太覺得我實在太過分了,非要将這一雙腿都跪斷了,您才能滿意?
”
說完這話,謝頌華自己心裡都有些後悔,她這腦子是怎麼了,為什麼在面對齊氏的時候,就會忍不住犯軸?
這不是火上澆油是什麼?
萬一這個喪心病狂的女人真的還讓自己跪可怎麼是好?
内心哭唧唧,面上還死鴨子嘴硬的,就是她自己了!
齊氏果然被氣得不輕,謝琅華一見,立即又給跪下了,“娘!
四妹妹縱然有不是,今日的懲罰也足夠狠了!
再跪下去,可真要落下病根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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