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媽媽才從齊氏的屋子裡出來,自家太太為了這個江姑娘的事兒,一晚上都沒合眼,這會兒還在床邊坐着。
自己好不容易勸着才睡了會兒,這會子她也累得夠嗆,誰知道一出門就看到隻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江淑華沖了進來,「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庭院中間。
「呀!
姑娘!
」梁媽媽一時沒有忍住,便驚呼出了聲,然後連忙又壓低了聲音,「江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今兒是您大喜的日子,可不興這樣啊!
宮裡頭規矩大,這什麼事兒都講究時辰的,這若是誤了,難免要怪罪,更何況姑娘肚子裡還懷着龍孫,可莫要亂來。
」
聽到她這話,江淑華目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别以為我不知道平日裡就是你在娘耳朵邊吹風,我告訴你,等日後我再來收拾你!
」
她說着話的時候,聲音壓得極低,就是跟着梁媽媽一起來勸的丫鬟都沒有聽清。
然後她便趁着梁媽媽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立刻嚎啕大叫起來,「娘!
我都要走了,您都不來看我一眼麼?
出了這個門兒,往後想再見,可就不容易了,娘!
」
梁媽媽隻覺得一陣陣氣血往腦門裡沖,這個江姑娘可真是不死心呐!
太太好不容易有些灰心了,哪裡經得起她這樣煽動。
當即便立刻叫人,「快,把江姑娘送回去,姑娘可是要嫁入皇室的人,這可不能誤了時辰,且太太連日來身上不好,也莫要吵到太太。
」
「娘!
」江淑華立刻揮手趕其他人,「娘,我要走了,您都不再心疼淑兒,不擔心淑兒的将來了麼?
娘,淑兒錯了,淑兒那日隻是氣糊塗了。
淑兒自小得您教導、疼愛,一心隻想出人頭地,好替娘您也掙一份體面,如今竟成了這個樣子,淑兒心裡實在氣不過,氣自己不是您親生的,又氣自己沒有本事,淑兒隻是……隻是不知道如何發洩罷了。
眼下淑兒走到了這條路上,往後的還不知道會遭遇什麼,淑兒再也沒有娘在身邊了,就隻能任由他人欺淩,獨自在那深宮裡頭,見不到天日了呀娘!
」
她一邊哭得不能自已的樣子,一邊還能清晰地将這些話嚷嚷得中氣十足。
梁媽媽立即就知道她這是在作妖,眼看着這些丫鬟到底顧及着她的身孕,一個個的不頂事兒,幹脆便自己上手要将她抱走。
「淑兒!
」齊氏含着哭腔的聲音便是這個時候從正屋門口傳了過來。
梁媽媽在心裡長歎了一口氣,完了,這麼長時間的功夫,又白費了。
她無可奈何地松開了手,江淑華便如乳燕投林一般,飛快地投進了門口齊氏的懷抱,「娘,您終于肯見我了,我還以為……您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女兒一次呢!
」
齊氏這半年來病病歪歪全是因為眼前這個姑娘,作為母親,她哪裡真的狠得下心,見狀便發狠似的打了她的胳膊兩下,「打你這個沒良心的!
你竟然還埋怨起我來了,那日的話你是如何說得出口的!
」
自己發狠說着話,眼淚卻比誰都快地落了下來。
江淑華幹脆緊緊地抱住了她,「娘您打我吧!
都是女兒不懂事,說了讓娘傷心的話,您現在不打我,往後都沒有機會了,女兒……女兒今日就要走了。
」
聽到這樣傷感的話,齊氏哪裡還能下得了手,到底母女兩個哭作了一團。
梁媽媽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朝其他人揮了揮手,讓她們各自退下。
原本她也想退,但到底不放心,便還是走了過去,「太太,姑娘身子重,這般情緒激動對孩子不好,不若還是往屋子裡去坐着說吧!
」
齊氏經她提醒,連忙點頭道:「是是是,我竟将這一茬給忘記了。
」
說着連忙扶
着江淑華進屋,梁媽媽也跟着搭了把手。
待坐下之後,梁媽媽便十分殷勤地替母女倆斟了茶,委婉地提醒道:「太太雖然心疼姑娘,可今日到底是姑娘的大日子,太子殿下那裡,若是誤了時辰,給殿下和東宮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可就不妙了。
姑娘出了門子,可人還在京城,将來能見的機會多着呢!
太太也不要太傷感。
」
這分明就是給江淑華方才那一番做作的表演拆台來的,江淑華哪裡看不懂,當即便趁着齊氏沒注意狠狠地瞪了梁媽媽一眼。
想了想自己今日來的目的,幹脆直接開了口,「梁媽媽,知道您老是好心,可再重要的規矩在我這裡,也不及母親重要,我這馬上就要走了心裡實在放心不下娘親,有幾句體己話想跟娘說一說,媽媽能不能先退下去。
」
齊氏連忙拉住了她的手,「你這孩子,這是什麼話?
天家的規矩就是天,你往後的人生還要在那裡過呢!
如何能不重視。
」
竟是絲毫沒有提及梁媽媽,梁媽媽也無可奈何,隻得自己退了下去,出門的時候,又聽到江淑華吩咐她将門給帶上。
這梁媽媽如何能放得下心,到底給自己留了一條縫,就坐在門檻上聽着裡頭的動靜。
「娘,我今日是過來給您道歉的,那日是我不好,說話也沒有任顧忌,傷着您的心了,我那會兒實在是氣瘋了,一想到我将來的人生,就着實難以冷靜,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那番話的。
」
一面說一面又更咽了,拉着齊氏的手好一會兒才稍微平靜了一些,「後來冷靜了下來,心裡隻想幹脆撞牆死了算了,這兩天我都在想,其實這樣也好,如今我成了這個樣子,再與您親近,實際上也隻會帶累了您在府裡的名聲。
若從我今日出了門子,便與您沒有關系的話,您在府裡反倒好做一些,二哥哥有了出息,您親生的女兒又成了宸王妃,别說謝家,整個京城,又有幾個人能比得上您的榮耀,隻要不提起我這個不肖女,誰能對您不尊敬?
」
她說着又哭了出來,「所以我想着,那就讓您覺得我那些話都是真心的好了,自此就一刀兩斷,我自去東宮水深火熱,隻要娘您每日裡平安喜樂就好了。
可是今兒一早,我看到那些人将喜服拿進來,看到空空蕩蕩的屋子,我心裡着實害怕起來,我到底還是忍不住要自私一回,還是忍不住想再來看看您。
我還是不願意叫您誤會我,還是害怕您心裡自此就真的厭惡了我,娘,您是我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啊!
若是您都不要我了,我在這個世上活着就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
她這一聲一聲,如泣如訴,早就将齊氏一顆心揉得稀碎,哪裡還記得她說了什麼,隻管跟着她一塊兒哭,「我苦命的兒啊!
」
在齊氏抱住她哭出這麼一句的時候,江淑華的心裡終于松了一口氣,果然,齊氏還是齊氏,自己永遠能拿捏得住她的弱點。
她心裡比誰都清楚,隻有将齊氏的情緒調動了起來,她才好提出她自己的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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