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鸢不是一個聰明的人,但是好在她也不是一個執拗的人。
所以在确定自己沒有聽懂而且不大可能多想一會兒就能弄懂的情況下,她轉移了這個話題。
“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這個時候姑娘再不睡下的話,明日一大早全福嬷嬷過來,你估計會起不來,到時候,那根刺不是長在姑娘種下去的地方,可能會長在姑娘的腦子裡,困得你腦仁兒疼。
”
宋錦甯驚訝地看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看得素鸢心裡有些發毛,“我……就是這麼一說,姑娘你若是覺得不愛聽,其實也可以……”
“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宋錦甯十分認真地贊賞她,“所以我決定再熬一會兒。
”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就是不想睡,好像這一睡過去,眼下的美好人生就消失了,她好像會回到或者去到一個不怎麼讓她高興的地方。
實際上沒有。
她隻感覺到自己眼睛一閉,一睜,天就亮了。
而且是被素鸢叫醒的。
竟然一點兒夢的影子都沒有。
這是她潛意識裡的想法,成親這件事情對她來說,實際上是一個很特殊的概念。
前世她什麼都不是,是某個人的女人,其實又不是。
像是對方很重要的人,實際上一文不值。
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最要緊的似乎就是這一日,可是她沒有。
因為她沒有,所以她始終都找不到自己的身份,甚至因此而一直卑微地活着。
那麼在她即将出嫁的這一個晚上,她以為自己一定會做夢。
但是竟然沒有。
等梳頭嬷嬷替她絞面挽發梳妝完了,之後,陽光灑進來,竟然是個十分晴朗的天氣。
宋老夫人也從延鶴堂過來了,同樣帶來的還有宋家的諸多女眷。
大家擠擠挨挨,叽叽喳喳,還有小孩子在嬉笑打鬧着分果子。
衆人對于宮裡的手藝贊歎不覺,對于宮裡的嬷嬷更是誇了又誇。
宋老夫人乃是超品的诰命,這麼大年紀,也不知道入宮多少回了。
雖然梳頭嬷嬷是宮裡派出來的,也一點兒不敢托大,十分謙虛地與宋老夫人說着話。
“認真說起來,我做這個事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多少達官貴族人家的姑娘出嫁,托了臉面,要我出來我都不會推拒,畢竟是大喜的事兒。
但是我不說違心的話,替這麼多的新娘子挽發梳妝,貴府縣主可真真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新娘子了,說起來還是我們王爺有福氣!
”
這一句話開了個頭,于是大家便都七嘴八舌地誇贊起宋錦甯來。
宋老夫人臉上含着笑在一旁聽着,但是笑意并不達眼底。
看到祖母的那雙眼睛,宋錦甯才頭一回感覺到出嫁這件事情對于一個少女的傷感。
她連忙笑着道:“聽說我與我娘長得像,說不定将來我的女兒也與我長得像,到時候再請嬷嬷去替她梳頭,嬷嬷這樣的話又要再說一遍了。
”
嬷嬷一聽便撫掌笑着道:“哎喲喲,這可要借着縣主的這句吉言,說不得我這老婆子真的能活到那麼長的壽命呢!
”
宋老夫人聽到宋錦甯說起女兒,果然眼睛裡升起了一絲希冀。
她認真地觀察着宋錦甯的表情,竟然沒有看到她眼裡有半點兒作僞的迹象,心下一時間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激動來。
原本的那些傷感倒是被沖淡了不少。
說說笑笑間,過了午時。
衆人都去用了喜宴,獨有宋老夫人和鄒氏仍舊陪着。
外頭的賓客的聲音遠遠地都能傳到這裡來。
宋錦甯身上穿着一層摞一層的吉服,穿脫十分不方便,為了保證不會在中途想要上廁所,也隻能忍着饑餓,素鸢也隻敢悄悄地給她塞了幾塊點心。
然後稍微給口水,讓她潤潤舌頭。
很快,外頭響起了鞭炮和鑼鼓的聲音,迎親的隊伍到了。
宋錦甯一把抓住了祖母的手,笑着道:“祖母,我可是得償所願,也跟王爺說好了,往後會時不時地回家來看看,所以……你也跟我說好,一定一定不能掉眼淚,不然我就不來看你了,萬一我來一回您哭一回可怎麼好?
”
宋老夫人原本因着那催妝的鑼鼓聲催出來的淚意一下子給她逼回去了,“你在胡說什麼,哪裡有出嫁的姑娘還動不動往娘家跑的?
而且那邊是王爺,你不要亂來,往後好生過日子就是。
”
這句話說出來,便有些失了真實。
祖孫倆都知道這門婚事是怎麼回事兒,既然一開始就不是正常情況下促成的,又怎麼會如正常人家那般的生活呢?
但是這樣的話,說出來沒有任何的意義。
宋老夫人也着實是個剛強的人,知道自己一哭,怕是孫女兒心裡越發不舍,便幹脆笑着道:“你這在我跟前我還終日裡提心吊膽的,倒不如扔給王爺,讓王爺幫着我看着你,我這心裡頭也能放心些。
”
說話間外頭攔親的人已經攔不住了,最後變成了素鸢和談影兩個人在比拼内力。
但是小丫頭如何是一個在戰場上曆練的人的對手,到底略遜一籌,給趙臻明明白白順順利利地走了進來。
倒是談影也爽快,進來之後,立刻扔給了素鸢一個荷包,“算是買通你的錢好了。
”
這事兒也就皆大歡喜地迎來了衆人的祝賀。
宋老夫人親手将那紅綢交到趙臻的手裡,卻隻是拍了拍他的手,一句話都沒有說。
反倒是趙臻十分認真地對着宋老夫人行了一個大禮,“您放心。
”
宋老夫人便笑着點了頭。
一行人簇擁着宋錦甯随着趙臻離開。
宋錦甯蓋着蓋頭,兩隻手牽着紅綢這一端。
從蓋頭下隻能看得到那紅綢從視線中延伸出去。
她知道另一頭握在另一個人的手裡,按照正常情況,這紅綢兩頭的人便是在今日締結了一個白首的契約。
這是不是從月老的紅線演化來的儀式?
那麼,若是月老知道她們兩個人并沒有這個心思,會不會生氣?
宋錦甯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腦子裡想起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兒。
可是思緒好像就是這樣不受控制。
“小心!
”
直到旁邊人的一生提醒,将她從自己的思緒中喚回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