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望着她清澈的眼眸,裡面有着對他全然的信任和依賴。
過去很久,電視機裡的娛樂新聞開始爆料某女星暗中交往的男友,他才開口道:“不認識吧。”
對不起,他要辜負小念的信任了。
“我也覺得。”沈嘉念語氣尋常,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于深想,“這些八卦新聞挺沒意思的,不如找個好看的電視劇。”
裴澈聞言,徹底放下不安的心緒,拿起遙控器換台。
選了幾部電視劇,都不是沈嘉念喜歡看的題材,見她微擰眉心露出煩悶的表情,裴澈笑說:“我明天過來給你帶一些電影碟片,無聊的時候可以看。”
沈嘉念打了個哈欠,恹恹地說:“好吧。”
“困了?”裴澈問。
沈嘉念輕輕搖頭,看着他道:“你要不要點外賣吃,幾塊點心不飽腹。”
“你别為我操心,等回到酒店,我自己會叫餐。”
裴澈在第一醫院附近的五星級酒店訂了長包房,步行十分鐘就能到,乘車更快。
他看了眼腕表,九點多,還不到十點,打算等沈嘉念睡下再離開。
裴澈望着她無所事事的模樣,心裡卻在想另一件事——她轉入普通病房的那天,問過父母怎麼沒來看她,他當時沒想好怎麼回答,便敷衍帶過。他回去以後琢磨出一套說辭,準備在她下次問他的時候說給她聽。
可是,這麼久過去了,她始終沒再問起。
裴澈猜不透她心裡的想法,又不好直接問出口。
沈嘉念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了幾個來回,見他一副老僧入定的狀态,好奇地問:“阿澈,你在發呆嗎?”
她其實更想說,他要是困了最好回酒店休息,不用留在病房陪她熬。她白天睡覺的時間加起來可能超過了六個小時,晚上睡不睡都不影響。
裴澈從思緒中抽離,微微彎唇笑了一下:“不是,我在想一些事情。”
“在想什麼?”沈嘉念順着他的話問。
裴澈的眼神充滿溫情,看了她許久,決定不再暗自糾結,斟酌着說道:“你之前有一堆問題問我,這段時間怎麼不問了?”
沈嘉念手指揪着白色的被子,無意間做的小動作顯示出孩子般的心性,她抿着唇角,說話時透露委屈的情緒:“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不是嗎?”
總是找一堆理由搪塞她,她不想再強人所難,就把疑問統統藏在心裡,不否認她也有逃避的心理,害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裴澈握住她搭在被子上的手,認真凝視着她:“我是不想你難過,并非刻意隐瞞,你的身體健康在我這裡排在首位,其他的任何事情都靠邊站。”
沈嘉念眼眶突然湧起一陣溫熱,他說不想她難過,所以,她過去那些天的猜測是對的,她的爸爸媽媽遭遇了不測……
“小念,你聽我說。”裴澈寬厚溫暖的手掌撫摸着她的臉頰,拇指指腹按在她眼角處,好似這麼做就能不讓她流淚,事實上,隻是徒勞,“他們不在了,還有我,我會好好照顧你,永遠陪伴在你身邊。”
淚水從眼角滾落,滑過他的指尖,那樣的溫度,仿佛灼燙了他整顆心,将他的心燒出一個窟窿。
沈嘉念悲恸痛哭,聲音像一隻受傷的幼獸。
“小念,我知道你很傷心,但事情已經發生了,誰也沒有能力更改,隻能逼着自己承受。答應我,哭過以後要振作起來。”裴澈傾身擁她入懷,手臂小心避開她身上受傷的部位,聽着她壓抑的哭聲,他比誰都難受,隻能一遍遍安慰她,“沒事了,哭出來就好了,我陪着你。”
遲早要告訴她,不管是現在,還是将來,她都要接受父母不在人世的事實。
他知道這個過程很難,但是沒有人可以逃過,生老病死,是人一生中必須要經曆的,或早或晚。
沈嘉念哭得眼睛鼻子通紅,嗓音喑啞道:“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不繼續瞞着我,為什麼……”
裴澈感覺到肩膀處的襯衫布料被淚水浸透,眼眶跟着紅了,他扶着她的雙肩,身體微微往後撤離,低頭看着她的雙眼:“因為你總有一天會知道。”語調略頓,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我相信你,小念,你會往前走,不會被壓垮。”
沈嘉念眼下聽不進任何鼓勵的話,她隻想知道原因:“他們是怎麼……走的?我那個時候在哪裡?”
爸爸有心髒病她是知道的,會随時複發的那種,他身上常年帶着急救的藥。也是考慮到他的身體,她當年才沒有跟着裴澈出國留學。
“他們……他們跟你一樣,出了車禍。”話說出口,其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難,裴澈緩緩吐氣,接着說,“你那個時候在醫院搶救,所以不知道。後來考慮到你的身體狀況,不能受刺激,我隻能對你隐瞞。現在選擇說出來,是覺得時機合适了,不該一直瞞着你。”
裴澈在心裡不停地跟自己說,隻欺騙小念這一次,以後再也不會了。
沈嘉念不疑有他:“我們一家人是來江城旅遊的?”
“是。”裴澈肯定地回答,“坐在出租車上,意外跟一輛重型貨車相撞。”
沈嘉念嘴唇顫抖:“他們現在……”
“我已經将他們的遺體送往北城安葬了,等你好起來,能正常走路了,我再陪你回去看他們。”裴澈喉嚨滾動了一下,壓下哽咽的聲音,小心翼翼地給她擦眼淚,“别哭了,眼淚沾到臉上的傷口就不好了。好好睡一覺,等太陽升起來,又是新的一天。”
淩晨時分,裴澈将哭累的沈嘉念哄睡着,悄悄離開病房。
踏着星光走在住院部通往大門的水泥路上,救護車從眼前急速而過,刹停在旁邊急診大廳的台階下,後車門拉開,所有人腳步匆匆。
空氣裡似乎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手機在口袋裡振動,裴澈把視線從急診大廳收回來,手伸進褲兜裡摸出手機,備注是中介朱先生。
接通以後,朱先生語調歉意道:“不好意思裴先生,這麼晚打擾您。”
“沒關系,我還沒睡。”裴澈邊走邊聽電話,“有事你說。”
沈嘉念短期内無法恢複到正常人的生活狀态,複建是個漫長的過程,後續還要做面部修複手術,他準備在江城購置房産安定下來。跟中介聯系後,說明了個人訴求,離第一醫院近、居住環境清淨,首選别墅。
江城第一醫院地理位置優越,周邊好的樓盤在開盤初始就被一售而空,要找到合心意的房源不容易。
尤其是他特别交代要環境清幽的别墅,那就更難了。
朱先生大晚上給他打電話,是因為剛到手一套房源,大緻上符合他的要求,隻不過是二手房。
“那家人已經确定移民澳洲,房子我看了,基本沒有使用過的痕迹,在翡翠天府,離江城第一醫院就十來分鐘的車程。”朱先生頓了頓,語氣越發随和,“跟您說實話,報的價格有些虛高,我跟戶主談過,對方态度比較強硬,不願意降低。”
“隻要房子符合要求,價格不是問題。”裴澈想盡快确定下來,“我明天下午抽空過去看一眼,沒問題就簽合同。”
朱先生大概沒見過這麼慷慨果決的客戶,愣了幾秒後,忙不疊應道:“好的好的,我等您的電話。”
*
别墅的過戶手續走完,裴澈找了一個靠譜的室内設計團隊,打算重新裝修。
周若一個人在北城,遲遲等不來兒子的消息,之前兒子出車禍、下落不明在她心裡留下了很深的陰影,見不到他總是會自己吓自己,不敢相信他“死而複生”的事是真的。
于是,她瞞着裴澈買了機票飛來江城。
裴澈接到電話的時候,周若已經到了富河機場。裴澈當時在病房裡,舉着手機從椅子上起身,簡單交代了兩句,意思是讓周若在機場等他,别亂走。
挂斷電話後,他對沈嘉念說:“我去機場接個人,待會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