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陸啟言進了隔壁殷陵遊家的家門。
殷陵遊正坐在院子中的桌前拿着菜馍大口大口地吃,擡眼瞧見陸啟言進來時,扯了扯嘴角,“我就猜到你會過來。
”
“殷大夫當真是神機妙算。
”陸啟言笑着将菜馍放到桌子上,擱到了笸籮中。
“你别恭維我。
”殷陵遊斜眼瞥了陸啟言一眼,“我看你是想着讓我老頭子給你做事吧。
”
“我的話說的不錯,殷大夫當真是神機妙算,連這些都考慮得到。
”陸啟言十分自來熟地在一旁凳子上坐下,“我的确想讓殷大夫幫我辨認一番,好确定這批藥膏貼不合格之事是偶然或者疏漏,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
“你這是想查軍需藥材偷工減料作假之事?
”
殷陵遊放下吃了一半的菜馍,捋了一把胡須,“心思是好的,隻是軍需藥材這種事,素來牽扯頗多,想查清十分容易,但想要個結果卻十分困難。
”
“且這種事情一旦出手,觸及的便是旁人的利益,你現如今即便是受了上峰青眼,隻怕也壓不住這樣的事情,恕我說句不中聽的實話,即便這般做顯得有些不夠地道,但明哲保身才是正經事。
”
“殷大夫見多識廣,對這些事也這般有心得呢。
”陸啟言戲谑道。
殷陵遊聞言面色微沉,片刻後又恢複自然,“不過是給人看診看的多了,高門大院的事兒聽的多,知道的也多而已,哪裡就算什麼心得了。
”
“隻是要提醒陸指揮使一兩句,免得陸指揮使年輕氣盛地做出一些舉動,到時候給自己惹上許多的麻煩。
”
“多謝殷大夫提醒。
”陸啟言拱手向殷陵遊道謝,略壓低了些許聲音,“不過也請殷大夫放心,我絕非一時意氣用事,而是深思熟慮且十拿九穩之後才準備出手。
”
“哦?
”殷陵遊眯了眯眼睛,審視了陸啟言一番,“你竟是有這個本事?
”
陸啟言笑得諱莫如深,“殷大夫不如到時候看上一看?
”
那就是本事不俗了。
殷陵遊滿臉訝然,卻見眼前之人面色沉靜,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陸啟言自入軍中之後一路平步青雲,素日行事作風看起來也十分不俗……
這亂世之中,有人虛張聲勢,便必定有人隐藏鋒芒。
殷大夫垂了垂眼眸,再次嘿嘿笑了笑,“倒是與對門那一家子說話有些像,我覺得你若是得了空,不妨去對門多走走,說不準能幫上你什麼忙。
”
“這是不必的,對門鄰居對我大約比我對他們更感興趣。
”陸啟言笑道。
得,還真是一路人。
都是那麼自負滿滿,偏生又不直白袒露,說起話來也是話中有話,像極了他先前還是太醫時在皇宮中遇到的那些人,讓人讨厭的很。
偏生讨厭歸讨厭的,卻又不得不還得繼續跟他們打了交道。
一個是因為對方給的銀錢屬實是太多了,簡直無法抵禦。
另一個卻是因為娶了一個好娘子,害得他恨不得上趕着去給人家幫忙。
總之,各個得罪不起。
本以為前朝覆滅,他早已遠離了形勢所迫,被逼無奈之事,可躲來躲去的,竟是還不能避免。
真是煩人的很!
殷陵遊一陣煩躁,連話都不想和陸啟言多說,隻連連擺手,“罷了罷了,若是沒旁的事你就趕緊走,别耽誤我吃晚飯。
”
這是開始轟人了。
但也沒有拒絕他的事情。
陸啟言笑着起了身,沖殷陵遊拱手行禮,“多謝殷大夫鼎力相助。
”
殷陵遊并不應聲,隻一手拿着菜馍往口中送。
現如今,唯有這美味的吃食才能讓他靜心快樂!
陸啟言回到家中時,夏明月已是從呂氏家中回來。
“趙大哥吃了些晚飯,已是睡下了,嫂子累了一日也準備歇息,你若是想去瞧趙大哥,就等到明日一早再去吧。
”
“好。
”陸啟言點頭,挽了袖子幫夏明月打水。
一番洗漱收拾,準備睡覺。
“娘子先睡。
”陸啟言道,“我可能還有些事要忙。
”
“什麼事?
要不要我幫忙?
”夏明月問詢。
“不用,等一位客人而已,他大約并不喜歡人多,我也隻簡單說上幾句話,大約不會很晚。
”
陸啟言拉着夏明月的手,摩挲了一番,笑道,“不過娘子若是睡不着的話,也可以等一等我。
”
“貧嘴。
”夏明月笑嗔,抓了一些茶葉放在杯中,又倒入了一些新打上來的井水。
既然是要等客人,茶水是不能少的。
冷水浸泡茶葉萃取出來茶水,清涼爽口,清冽回甘,是夏日裡不可多得的飲品。
做完這些,夏明月伸手抱了抱陸啟言,“早些歇息。
”
語氣親昵,帶了些撒嬌的意味。
這般小女兒姿态的夏明月屬實不常見,陸啟言心意微動,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捧着她的臉親了親,這才點頭,“好。
”
夏明月回屋躺下,吹熄了燭火。
西廂房的莊翠和江竹果也滅了蠟燭。
陸啟言端坐在院中的桌前,瞧着撒了一地的月光,還有此時沐浴在月光之中,一雙眼睛直溜溜盯着他的……
烏金。
瞧着顯眼包在那慢悠悠地喝着茶水,烏金把腦袋歪了又歪。
顯眼包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大半夜不睡覺要做什麼?
難不成……
是因為惹了主人不高興,被攆了出來,今晚上隻能待在院子裡頭,跟它作伴?
這倒是有些意思!
烏金呼哧呼哧地吐着舌頭,走到了陸啟言的跟前,揚起了下巴,搖起了尾巴。
顯眼包也有今天呢,這下子可有熱鬧看了。
烏金滿眼皆是幸災樂禍。
隻可惜陸啟言并不曾察覺,反而是看到烏金到了自己跟前,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
“你說,有些事情是不是上天注定的?
”
譬如軍中此時的事情。
譬如這裡竟然發現了他的蹤迹。
譬如和夏明月成婚……
這許多的事情,仿佛十分湊巧,将他一點點地往必須要走的路上趕。
陸啟言心中一陣感慨。
汪?
烏金腦袋歪的更加厲害,看陸啟言的眼神猶如看傻子一般。
顯眼包在這兒發什麼感慨呢?
但烏金顧不得去想這些,因為它察覺到了與衆不同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