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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出茅廬 第191章護其周全

  「那便繼續下一題,這題是近期剛補充上的……呃,還是……」彌苦住持看向公輸即若:「公輸大家親自雕刻的絕類題?
關于邺國鬼羧嶺修築城牆一事……」

  罡匠師一聽,來了興緻:「這個老夫也知道,當年邺國的鬼羧嶺可謂是工匠施工的夢魇之處,死傷無數,才鑄起一面城牆防禦邊境反複騷擾的蠻夷之輩,可聽聞,這一次召集的工匠不僅在工事上取得了成就,還無甚傷亡事件。

  「這事,我也略有耳聞,但先頭隻覺得不過是邺國謠傳誇大,為自己臉上抹光,但此時有公輸大家佐證,看來這事當屬真實了。

  「是何人主持的工事?

  「不清楚,好似姓商,還是别的什麼姓氏,邺國近來少興工事,難得一樁,倒也有幸入得了公輸大家的眼。

  「别胡言,公輸大家看慣了各種工程艱巨的事,這一樁能入他眼,必有其值得探讨學習之處。

  大匠們相互搭話,這一次談話刻意略過了對邺國興建工事的不屑與質疑,他們既賣了公輸家的面子,也算是給了底下邺國工匠鄭青的一個面子。

  這種态度與心理上的轉變,是無形的施壓所緻,也是鄭青以絕對實力,為自己,也為邺國工匠争得了應有的體面與尊重。

  鄭曲尺剛看到這一題時,人也是懵的。

  她籌備建造的城牆工程,竟然被公輸即若拿成一件值得衆匠思考研答的題目……他當初前去福縣,究竟是為了他的妹妹公輸蘭,還是去采集素材納入他們公輸家的題庫?

  在鄭曲尺無意識目光停駐在公輸即若身上時,彌苦住持則也在看她。

  他忽然之間,便不敢想象她被拘束于一隅之地的樣子了。

  見過她如今光芒萬丈的一面,他認為,她所應該為之「征戰」之處,不該在這裡,而是在更遙遠、更高闊矚目的地方。

  将她留在這一座小小的悟覺寺,她不會樂意,也委實太屈才了。

  他收回視線,化暖的神色恢複了莊嚴之态:「論,邺國鬼羧坡城牆地勢險峻難築,城牆、城樓、堞樓、關隘、烽火台……如數皆砌成,形成巨龍卧山盤嶺之勢,所用技術,何幾,何類,何難?

  聽完題目之後,大匠們下意識先翻閱供大匠評審參考的正确答案,然而公輸即若卻先一步開口道:「不必對照了,沒有正确的答案。

  「沒有?
」他們驚訝地看向公輸即若,怎麼會沒有?

  他們猶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是公輸大家還沒來得及謄錄入冊子,還是……」

  「是我也沒參透它真正的獨特之處,不如就讓同為邺國工匠、又給出答題的鄭青,來親自為我們在場的人解惑吧。

  公輸即若說完,便眸色深黯的看向鄭曲尺。

  鄭曲尺忽覺頭皮一緊,她有些看不懂公輸即若此刻的表現,他好像笃定她一定懂似的……

  她思忖再三,出聲道:「解惑?
鄭青不才,實為參賽者,不敢在公輸大家、與七國大匠面前,以師之名,傳道授業解惑。

  她沒想到他會特意弄了一道沒答案的題來釣她,主要是,她還真如他所願上鈎了。

  沒錯,公輸即若會在決賽前臨時加刻這一面石牆題,便就是為了确認一件事情。

  而現在,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公輸即若看着她,情緒翻湧,某種銘刻于心的感情再度不受控制,但在這種場合之下,他依舊得努力維持着他公輸大家的儀态神色。

  他緩聲,卻又擲地有聲道:「身為這一屆霁春匠工會的翹楚,鄭青,你自然有這個資格。

  這一聲,仿佛将所有遊離在外茫然不解的人,一下給拉進了現實,震耳欲聩

  。

  鄭曲尺一愣:「我什麼時候成為翹楚了?

  「不如,你先看一看自己的計分牌。

  公輸即若凝注着她此刻有些憨态的表情,眼神下垂,微勾的眼尾是一抹失而複得的柔和,他對她示意一個眼神。

  計分牌?

  所有人倏地一下看了過去,之前的注意力全在答題上,都忘記了計算這一題題的「四分」,複加一起,達到了何數……

  鄭曲尺也轉過身,看了過去,發現了她的計分牌上的分數,已然超過了所有入圍者。

  哪怕她剩下的答題還沒有被計分,但……她已然就是毋庸置疑的翹楚了。

  除了一直關注着鄭青分數的俞滿七,其它人這才後知後覺,一臉呆滞樣。

  她赢了?

  鄭青,赢了。

  她僅靠「絕」類題,以最難、最絕豔之姿态,碾壓了在場所有入圍者,打破了他們對于自身自信、驕傲的幻覺。

  差不多的年齡,他們能夠輕易力壓其它同行。

  而差不多的年齡,鄭青也輕易力壓了他們。

  以前他們不懂那些落敗者的心情,還曾傲然踩踏過他們的自尊,可現在輪到他們了,他們才知道,這種感受也太它媽的難受了。

  難受到,他們都開始懷疑人生了。

  莫名一張撲克臉,此刻黯然下來。

  于海輸了,也有些難受,但一想到赢的人是他的恩人,他又很快釋懷了。

  至于俞滿七,他受到的打擊是最大的,他這一次是奔着楚翹而來,在第一輪入圍賽時,他得到了「賞春銀錢」比不上鄭青,但他并不認為,自己這是「輸」給鄭青。

  他本來打算在決賽時,徹底擊潰鄭青,可到頭來,反倒是他高傲的姿态,被她這樣狠狠地踩在腳底,再用力地碾了碾……他絕不會放過她的……

  絕、不、會!

  低下頭,頹然失意的俞滿七,眼中發狠、泛紅,全是歹毒的詭計。

  公輸即若看向彌苦,他眼神如有實質施壓,頓時喚醒了愣神的彌苦,他立刻拾起了流程,叫來武僧前去敲響馨德古鐘,借此昭告所有人——

  「此屆霁春匠工會,其翹楚已定,便是邺國工匠鄭青。

  咚~

  咚~

  咚~

  三聲長擊,響徹了整個山峰,傳遍遠揚,乃至悟覺寺中等待的商賈、僧人、随行一衆,淘汰後仍滞留的工匠,全都聽見了。

  「聽啊,響了,敲響了三聲,這一屆翹楚定下了。

  「會是哪一位奪冠了?

  「我猜肯定是南陳國的俞滿七,他的為人雖受人诟病,但技藝與匠學知識,卻是咱們這一輩中數一數二的。

  「我倒不這麼認為,我覺得應該是那個龜茲國的于海,你沒見識過他的百鳥朝鳳,上百隻鳥為木身,巴掌大一隻,瞧不出什麼機關,卻能夠栖枝擺翅,可謂神奇。

  他們七嘴八舌地讨論着誰會奪冠,卻沒有提及邺國工匠阿青。

  因為他們認為,「盤龍馬車」固然出衆超群,甚至是一類可以獲得傳承的工藝技術,但這份功勞并非獨屬鄭青。

  畢竟在前十入圍者中,隻有鄭青他們邺國是團隊參賽,她雖為主,但這個入圍賽的第一,多少有些水份存在。

  商賈們重利益,比起他們那些擺件、技巧型木藝,無論是從開發、買賣與受衆之廣的角度出發,都當屬「盤龍馬車」值得他們去投資推廣。

  從這一點考慮,決賽就是一個純粹的知識類比拼,個人賽,摒棄了所有的外在因素,考驗的僅是個人能力。

  這一點,自

  然是那些早有名聲的工匠更有優勢了。

  邺國這邊,付榮、蔚垚等人安靜地等待在室内,他們自然也聽到了那三聲銅鐘長鳴,心下一驚,不明所以之下,便問了僧人。

  在得知這三聲長鐘為何故時,不禁怔忡不已。

  「……奪冠者,會是她嗎?

  外面内心焦急決賽結果的史和通與牧高義,望向千樹殿的方向,那白雲缭繞的山峰,山峰高聳入雲,宛若天地之傲慢巅峰。

  阿青,他就在那裡。

  當三聲長鐘被敲響時,他們在得知有人奪冠時——

  牧高義雙手合什,閉着眼睛,不住地念叨道:「阿青,求你了,一定不要叫我們失望……」

  「什麼叫失望?
阿青能夠帶着我們走到這一步,已經對得起所有人了,你别……」史和通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牧高義了。

  牧高義睜開眼睛,反省不過一秒,卻一臉苦笑道:「是啊,我也知道,可是和通,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我竟然覺得阿青是有本事拿下翹楚的。

  史和通眼神一滞,半晌,他才蹲下來抱頭,哀嚎道:「你這麼說,我覺得我好像也一樣要瘋了,我竟與你有相似的想法,難不成,我們還真拿阿青當神了?
有什麼願望,都指着她能夠實現?

  ——

  千樹殿

  「恭喜,鄭青。

  上方十四位大匠,齊抖衣袖,雙臂拱前,紛紛對予鄭曲尺給予最基本的恭賀禮儀。

  而得知自己拿到了翹楚,鄭曲尺的表情卻不似驚喜、也不像意外,就是挺複雜的一種神情。

  「多謝。

  她回以禮。

  而在場之人,竟沒有一人看懂她此刻在想些什麼。

  實則,鄭曲尺正處于矛盾當中。

  她這一個不小心,就拿到了「霁春匠工會」的翹楚,順利還打敗了黎師的仇人弟子,将人氣個半死……這本是一件好事,可付榮說了,大會欠她的入圍獎,需等到她決賽落敗,才能夠得到。

  可他卻沒有告訴她,萬一她起勁猛了,拿下了翹楚,還有沒有落敗的金子獎勵?

  還是,公輸即若說,獲得翹楚的工匠,可以得到公輸家一個承諾,與他們提一個要求……

  這個要求還規範了許多條限,是以她對這個要求也多大期待。

  她想,假如「霁春匠工會」的翹楚并沒有錢,那她可不可以用這個換公輸家給她足夠開車廠的錢,這合不合規矩?

  就在她分神胡思亂想之際,落敗的工匠雖心中失意,但想着,這一次能夠前來參賽,遇上「鄭青」這麼一個神奇的人,也算一樁奇遇。

  人生不負奇遇,就該把握這難得的機會,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拱手道:「鄭青,我、我很好奇邺國工匠是怎麼做到的,你能不能給咱們講解一下你的答題?

  其它人一聽,也有同樣想法:「對啊,你現在赢了,我們承認,你比我們都厲害太多了,我們可以跟你學習一下嗎?

  鄭曲尺看向他們,這些不久之前還鼻孔朝天的人,這會兒倒是謙遜得緊,如果忽略他們羞燥尴尬得通紅臉耳。

  「你們想聽我講題?
」想啊。

  公輸家的「絕」類題,哪一道拿出來,都是一項曾經的艱巨工程,如今有人能給他們解疑答惑,增益他們的知識庫,令他們獲得成長,他們怎麼可能不想。

  雖然,聽完之後,憑他們現如今的腦子,也不一定能夠理解吃透,但先記下,往後慢慢細嚼慢咽就是了。

  之前他們是與她針鋒相對,畢竟是敵對競争關系,可現在他們已經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之中,大徹大悟了。

  這個邺國工匠鄭青,她根本就不是什麼普通工匠,她壓根兒就是在扮豬吃老虎。

  如果他們是那初生牛犢,未來前途光明,那麼她應該就已經長成了龐然大物,随時揮手可撼動震驚一片天了。

  她身上,根本就已經具備一方大匠的深度!

  鄭曲尺對上他們一雙雙求知若渴的眼神,不由得想到了貧困山村中,那些沒錢交學費,隻能趴教室外的小窗子邊,渴望讀書的失學兒童。

  雖然眼下已經奪冠了,但為了能夠讓宇文晟的處境更加安全一些,她不介意将這一池水攪得更加渾濁些,拖延時間。

  她雖則沒有傾國傾城的容顔來蠱惑衆生,但好在她有滿腹學識可以吸引他們的關注。

  人嘛,總要占一頭吧。

  她不準備散場,那麼就隻能請他們全都留下來,陪她渡過這一程了。

  她态度良好,對所有人道:「既然決賽已經結束了,公輸大家想讓鄭青為諸位解惑,那麼不如鄭青邀請諸位一道坐下來。

  「這一題,我答卷上寫得精簡,若想聽詳細的部分,并非一句兩句可以講完,今日難得有機會,鄭青願為抛磚之人,與公輸大家、各位大匠、同輩精英,一道在此交流會談,各抒己見,相互進步。

  她的邀約,公輸即若是第一個響應的,他道:「亦好。

  他一應下,其它人自然不可能拒絕,這事,便順理成章地定下了。

  彌苦叫來武僧,多搬來十幾張案幾與蒲墊,他們全數圍成一圈,就跟座談會一般,備有茶水點心。

  而鄭曲尺就如一個授業老師,站在人群當中,侃侃而談,引經據典,牢牢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其間,她視線還不經意靈動轉換,四處搜尋宇文晟的身影,卻不見其蹤迹。

  她心想,他是不是已經行動了……

  然而,她卻不知道,千樹殿某陰暗處,宇文晟早已将她的身影烙入眼底多時。

  她的确很完美地完成了任務,成為了全場焦點,連公輸即若與彌苦住持都忘卻其它,全程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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