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190章殿中翹楚
「共審可以,但我先前聽規則,共審是對某一道答案争議很大的題目,才會進行共審,難道接下來我的每一道答題,都需要共審嗎?
」
鄭曲尺聲調平緩和氣,甚至臉上還尤帶幾分笑意,自知不占理的俞滿七就「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一臉譏諷道:「怎麼,你莫不是怕了?
你的答題或許寫得天花亂墜,可一時蠱惑人,但十四位大匠與公輸大家一起共審,各抒己見,你就開始擔心了?
」
這是激将法。
鄭曲尺懂,但也沒反駁他:「我不怕,亦不擔心,可是……」她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既然你們明知不合規則,但卻一緻贊同,我比不得你們人多勢衆,衆口一辭,那麼我可以也提出一個要求嗎?
」
她沒反對?
!
俞滿七臉上有一瞬的大喜過望,但又聽到她一番以退為進的話後,神情猶疑,眼睛閃爍。
他當然不樂意答應她任何要求,但本就是強逼着她進行了共審,她懂,他們也知道。
現如今,她既十分幹脆利索地應下,他一時也不好強硬地拒絕。
彌苦住持一雙清明的眸子環顧一周,見這些所謂秉承公平、公平的人,滿口不偏私不循枉的七國大匠,現如今全都一聲不吭,為護着心中所偏倚的人選,閉口不談此舉有失公允。
正所鄭青所言,「既然你們明知不合規則,但卻一緻贊同,我比不得你們人多勢衆,衆口一辭」。
在場衆多人,唯她一人來自不受待見的邺國,她注定孤立無援。
他随即看向公輸即若,想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公輸即若從一開始,便沒有對「鄭青」表示過任何不同尋常的偏頗,至少在别人眼中如此,眼下亦是。
他先前既征求了衆人意見,眼下自然也得依循慣例地問她:「那你要提什麼要求?
」
這事,沒有指摘的地方。
鄭曲尺經他一問,擡眼對上他俯下的視線:「我的要求就是,也要加入你們一同共審。
」
「一同共審?
」
衆人一聽,都錯愕不已。
不等他們出言不遜,鄭曲尺先聲制人:「我這個要求,并不過份,我隻是在争議之端,為自己争取一份辯訴的機會,其最終結果,左右還是評審大匠與公輸大家來蓋棺論定。
」
剛準備大肆駁回的人,聲音一下就被堵在嗓子眼裡了。
「你們認為如何?
」公輸即若問完在場所有人,他拂袖于背,此刻神色染了些許霜寒之清:「是決定共審,應下鄭青的要求,還是放棄共審?
」
公輸即若這一次不再縱容,隻果斷給了他們兩個選擇。
「共審吧,我們沒有意見。
」
「我、我覺得鄭青的要求沒問題,我贊同。
」于海這次的話倒是一氣呵成。
俞滿七此時心底對鄭青忌憚異常,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句,他都覺得是在耍手段。
然而她所提的要求的确也不過份,基于他們先提了壞規則的苛刻要求,這一次理虧心虛,倒沒有人反對。
公輸即若道:「既無人提出反對,那鄭青,大會便應允你這個要求,參與決賽評審,隻提意見與辯論,不予評分。
」
「多謝公輸大家。
」鄭曲尺低頭拱手行禮。
他颔首:「下面,開始共審答題吧。
」
共審同一份答卷,為節省時間,将由一人朗讀一遍「絕」類題目,再将鄭青的答卷内容亦讀上一遍,配合上标準答案參考,共同打分。
這一次,讀題者自然是較為閑逸無事的彌苦住持擔任。
他拿了一題,是講建築層面構造,要求分析一著名土木工程
北淵鹿園。
大匠們先是認真聽題,再一邊聽鄭青的答卷,一邊分析内容的深度,時不時還翻閱一下标準答案。
一經對比,他們發現她答題的表述與答案中的精準部分,幾乎毫無差别,這令想打低分的人都無從下手。
就跟,标準答案是,1+1=2,她講的是壹的複體為二,是不是看起來不一樣?
可它的結論卻是實打實正确的。
彌苦住持見大匠們愣神發怔,便提醒道:「可以開始打分了。
」
底下的前十入圍者聽完題目,又聽清楚了鄭青的答案,他們隻覺頭暈目眩,一個腦袋兩個大。
這題涉及的内容嚴重超綱,能觸及些邊角已屬于他們這些年沒白漲知識,可聽聽人鄭青,她答的那些内容……
她還是人嗎?
!
這是衆入圍者第一次了解到鄭青的答題内容,但就這一次,就讓他們震驚了。
同樣的人,可人比人,氣死人啊!
大匠們對視一眼,也難掩彼此眼底的探究與震撼。
有些題,他們這些參與過不知道多少大型建築群的老匠人,自然熟能生巧,能夠答上,可這鄭青,觀其年齡不過弱冠上下,卻能有些底蘊造詣,簡直不可思議。
「邺國鄭青,得四分。
」
「邺國鄭青,得四分。
」
公輸即若依舊是最後一人打分,這一輪,十四位大匠分數無争議,他道:「邺國鄭青,計四分。
」
記分牌再度加分,那赤紅的顔料色澤,深深刺激了一衆工匠的眼球。
又是四分。
哪怕是共審,十五位一起評卷,一起判分,最終還是與之前同樣的結果……
這一次,他們無法再繼續心存僥幸,企圖污蔑鄭青是蒙對的,是靠運氣或者某些大匠被邺國收賣了,打假分。
他們渴望将她頭頂的光環打碎,卻不知,此舉卻更是壯大了她。
「我不信,鄭青怎麼可能懂得這麼多?
他難不成偷看過答卷?
要不然怎麼答得這麼準?
」
「不能吧,這些石牆内容,全都是公輸家這麼些年來收藏的各地重工難題,入決賽時,方覓石牆雕刻内容,她怎麼可能提前知曉内容答案?
」
「對啊,再說他們邺國,有誰有這本事給她提供答案?
」
這時,莫名終于說了一句公正的話:「承認别人的優秀,這很難嗎?
」
「對啊,你們是不是覺得邺國工匠就該被永遠踩在泥潭,不配翻身?
所以,你們才這麼不甘心,歇斯底裡地想找證據來貶低她、污蔑她、無中生有造謠她?
」
于海氣不過地跟他們理論,眼睛尤其瞪着俞滿七。
很難嗎?
當然難。
尤其是承認一個一直以來、被七國工匠瞧不起,永遠隻能仰他們鼻息生存的邺國工匠。
俞滿七胸膛起伏不定,亦紅着眼,怒瞪着于海。
莫名平淡道:「我承認,我先前也懷疑鄭青,我太過驕傲,認為不會有人比我更加厲害,才贊成了共審,但也是共審,讓我聽到了鄭青的答卷内容,說實話……我比不上她懂的多。
」
「你們隻顧着嫉妒、懷疑,但我卻從中知道了一些難題的答案,同時也增漲了見識,豐富了知識,以前同樣的難題,我也有了應對之策。
」于海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莫名與于海的話,對他們的沖擊很大,一時之間,這些同樣驕傲,來自七國最優秀拔尖的工匠都攥緊拳頭,陷入了思想鬥争,腦内風暴。
他們下面的争論聲,刻意壓制過,倒不影響上面,彌苦道:「下一題……」
論:舵葉面積的平衡舵,令船舶轉向
不夠靈活,除了平衡舵,假設以升降舵進,現知它應用于沙船中,過淺灘時,将舵提起,進入深水領域時将舵降至水下,再配以多桅多帆,請以明圖示之。
「這一題……」于海詫異。
這一題龜茲國于海是得了兩分的,畢竟龜茲國擅長造船,但凡出名的船隻,皆出自龜茲國船匠之手。
這一題,是畫圖,不是答字,無法誦讀。
于是彌苦将三張圖紙平鋪于案台上,讓他們都圍過來看。
第一眼,不可謂不沖擊眼球,别開生面的3D手繪圖紙,讓第一次見識到硬筆畫的他們,都驚歎詫異,光研究這畫圖的技巧就研究了好一會兒。
然而,關于圖中所畫内容……卻讓他們終于有了見縫插針的理由了。
「邺國鄭青,得四分。
」
「邺國鄭青,得四分。
」
「邺國鄭青,得三分。
」
「邺國鄭青,得兩分。
」
這一輪下來,打分終于有了變化,甚至差異不小,有打滿分的,亦有低至兩分的。
他們打完分之後,便将鄭青的圖紙示衆。
當衆人看到一張張活靈活靈的多桅帆船圖紙時,都倒吸了一口氣。
公輸即若沒記分,他道:「請闡明扣分理由。
」
一位大匠道:「鄭青的多桅帆船,一眼看來的确令人驚豔,可他卻隻講究外表,船型設計得奇型怪狀,前所未見,實不可取。
」
「船身未有剖析圖,其外型亦前所未見,但想來不曾有船匠這般做,便屬于他個人設想,可圈可點處得分,但異想天開,脫離事實,扣分。
」
扣分的理由,聽起來像那麼一回事,可其中又帶着許多牽強,因為他們隻憑自己的經驗與無法理解,而否定了鄭曲尺的設計圖紙。
「你有話要說嗎?
」公輸即若又問鄭曲尺。
「有。
」
鄭曲尺會提要求參加共審,為的就是這一刻。
她對一衆大匠道:「隻要給我提供造船條件,我可以還原一艘一模一樣的多桅帆船擺在你們面前,諸位大匠,你們信嗎?
」
十四位大匠怔神,一時竟不知道該說她小兒狂妄,還是為她此刻所展現的自信光芒所折服。
「你、你還懂造船?
」罡匠師都傻眼了。
鄭曲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道:「你們認為我設計的船太過浮誇,不切實際,與現今的所有船隻都不同,對嗎?
但是,我為什麼要去造一艘與别人相同的船?
」
「或許,我該這麼說,在幾十年前,或上百年前,他們見過現如今的船隻嗎?
沒有,對吧,所以,我的船是屬于未來的,而非過去。
」
「你們所見的每一個設計,實際都有其用意。
」
鄭曲尺的話,逐漸引人入勝,她繼續說道:「造船師都知曉,帆船是利用風力前進的船,船桅數可分為單桅帆船、雙桅帆船和多桅帆船,按船型劃分有平底和尖底帆船,按首型分為寬頭、窄頭和尖頭帆船……」
「對對對。
」于海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她指着設計圖:「我這一項設計,則是利用側向風力,使多帆之間相互影響,可因風力大小調節帆的面積,從而借用風力前進,達到倍增速的效果……」
「而上平如衡,下側如刀,結合上行,便可破浪而行,而船有龍骨,吃水較深,往往在一丈以上,适航性極佳,可挑戰現今任何一艘船隻的遠航力。
」
「還有這處,帆船逆風的時候,将帆收緊,船艏轉向迎風角,帆受到了足夠的風,船就會迎風前進了。
原理有些複雜,我簡單講一下,這是利用浮升力,形成了氣壓差,最終形成了向前的動力……」
聽完她一口氣講這麼多設計要點,懂多桅帆船跟不懂帆船的人,都沉默了。
而他們的沉默,震耳欲聾。
卧槽!
她簡直就是小母牛翻筋鬥——一個牛x接一個牛x啊!
這簡直就等于是在現場教學,她講的東西有些太深奧,門外漢的一衆瞪着雙眼睛,不明覺厲,但了解過的人,卻深受啟發,知道這不是無稽之談,而是聩人深醒。
等鄭青為自己的答卷申辯完後,彌苦忍住想笑的沖動,清了清嗓子,問道:「可有改分者?
」
一位大匠回過神後,忙應道:「有,邺國鄭青,得四分。
」
「我也要改,邺國鄭青,得四分。
」
這一溜下來的四分,竟再次整齊地達到了統一。
公輸即若雖未笑,卻眸底卻有冰雪融化,雲霏霏而動人兮:「邺國鄭青,計四分。
」
俞滿七絕望地一屁股坐下,看着計分牌上,登頂的鄭青,她僅憑答「絕」類題,分數就已經快追平了他們三人。
可是,她後面還有不少答卷,哪怕随便再答對一題,就可以超趕過他們了。
他喃喃道:「我不信,他真的這麼厲害,什麼類型的絕題都會答?
」
「我當然不可能全能、全會。
」
鄭曲尺聽到了他的自言自語,給予了回答。
他們頓時皆一臉期待地看向她。
是吧是吧,她也是人,肯定不能一直這麼超神下去,所以接下來……難道将會是她的低谷期?
可鄭曲尺卻殘忍地補充一句:「我又不傻,挑的肯定都是些我會答的題啊。
」
衆人一聽,險些沒腳下打滑,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