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茅廬 第68章神秘黎師(二章合一)
無論怎麼想,原随跟銀枭都覺得這種猜測十分荒謬。
但現在他們卻有些騎虎難下了,想反駁她在“胡言亂語”,但除了幾句幹巴心虛的怒斥,卻無法跟她一樣講出門道來。
就在這持續沉默稍一觸就爆發的氛圍當中,原随跟銀枭準備豁出去,打算靠嘴說不赢,那就以勢壓人時,有人卻出聲打破了僵局。
“是我教的。
”
誰?
顯然這道聲音并不屬于在場拉扯争辯的人,對鄭曲尺而言,更是純然的陌生。
她偏過頭,越過了原随跟銀枭,便看到了一名藍衫男子步履款款走了過來。
他頭發以青簪束起,别無其它贅飾,但身上布料卻如綢鍛輕軟而泛有光澤,外罩一件狐裘,溫白的光線灑落其上,他周身光暈似萦繞着淡淡寒煙。
那人就這般猛然砸入她眼中,隻覺一股寒涼之意似從衣上感染至其眉目處,清貴清冷。
鄭曲尺也知道,人與人之間是有區别的,但眼前這人明顯跟在場人氣場都不同。
主要是看氣質。
但他身上的氣質又該怎麼說呢?
大概就是,他們是幹活的泥腿子,對方就像過來使喚泥腿子的……
鄭曲尺:“……”自己被自己腦海中的形容詞給整心塞了。
不過,氣質再好也遭不住他過于“豐腴”裝束。
雖然正值冬季,可在外面走動的人就沒一個像他一樣穿得這麼誇張的。
他全身上下都全副武裝了,戴着帽子、手套、圍脖、皮毛一體的靴,将自己但凡會漏風的地方,都包得嚴嚴實實。
這就跟南方人跑到北方過冬時,出門時恨不得能披上一床棉被一樣。
原随跟銀枭轉過身,神色幾度轉幻。
“黎、黎師?
”
瞄到他頭上包紮的傷,再一聽“黎師”這個不算陌生的稱呼,鄭曲尺終于認出他來了。
這個人,不正是當初被她從石頭底下挖出來的男子嗎?
隻是當時他臉上不是血就是灰,她根本沒仔細端詳過他的長相,直到現在才徹底瞧仔細了。
“黎師。
”
穆柯怔了一瞬,趕忙掩飾住面上的神色,上前見禮。
“你傷勢未愈,怎麼過來了?
”
鄭曲尺其實一直覺得很奇怪,這個叫“黎師”的是個什麼人,縣裡不是說稷下學府隻請了原随跟銀枭兩位匠師嗎?
那這個既沒被隆重介紹來曆,卻又能令傲氣的原随跟銀枭他們尊敬示好,那這位神秘的“黎師”想來定有其特殊之處,而他對這一次的工程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容色清自華,對于原随等人的問候,隻是禮節性的點了下頭,唯在看向鄭曲尺時,眼神才柔和些許:“桑瑄青,你是叫這個名字吧?
”
鄭曲尺被當衆點名,便擡眸看向他,這個男人五庭三眼看起來就像是個好人,但她的第六感卻總叫她不能掉以輕心。
“是,見過黎師。
”她回話态度,與其它人保持高度一緻。
黎師見她如此,似愣了一下。
“你救過我,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如此拘謹。
”他此時說話的語氣更加溫和了。
方才他見過她據理力争的樣子,那般鮮活自信的神情,熠熠耀眼,而不是現在這般虛假客套、沉默寡言。
“禮不可廢。
”她低眉垂眼,現在倒是文绉绉了起來。
她不是不懂裝,隻是有時候懶得去維持讀書人的矜持,畢竟她的職業選擇是跟一群五大三粗的工匠打交道,開口“請”閉口“謝”,路子不夠野,跟粗漢打不到一塊去。
但為了不跟這個麻煩人物牽扯上關系,她決定非要裝到底,拉開安全距離。
黎師:“……”
他剛才好像說了一句“是我教他們的”吧。
危險!
這人怕不是正在搞什麼下套的陷阱,卻被她撞破了機關吧?
鄭曲尺當機立斷,道:“午休差不多了,我得去開工,就先行退下了。
”
她說完,就矯捷如脫兔,低着頭退後幾步,然後拔腿就要跑。
卻不想這黎師就跟一個粘皮糖似的,竟甩了身後一衆,快步跟了上來。
她哼了哼,準備加快速度。
别小看勞動人民鍛煉出來的超強體力。
但下一刻,黎師不緊不慢的一句話,卻讓她加速的腳下一沉。
“桑瑄青,我知你是女子——”
她蓦地回頭,一臉被人搗了老窩的震驚,見四周沒人,她火急火燎沖上捂緊了他的嘴,将人拽到了無人之處。
她兇相顯露:“你追着我做什麼?
你在亂說什麼?
你究竟要幹什麼?
”
一連三問,語氣又急又低,咬着牙縫擠出來的。
黎師拉下她的手,看她雙眸弋着火光,露出了虛假禮貌之下的真實性情,這才終于滿意了。
“你懂城防工事?
”他問。
鄭曲尺粗魯的一把抽出手,跟隻窮巷的狗崽一般朝他呲牙:“你想做什麼?
你不想讓我告訴他們你是故意引他們走向失敗的對嗎?
明明樣樣都是正确的選擇,但組合在一起卻成了一種最錯誤的選擇。
”
黎師直認不違:“對。
”
本以為黎師會否認或者不回答,沒想到他這麼誠實。
這真誠的态度,叫她原本準備好的滿腹稿子一下就卡殼了。
“為什麼?
”
“自然是不想讓福縣的城防工事順利進行。
”
鄭曲尺徹底被他的坦誠以告給驚呆了。
這人……難不成是吃了什麼吐真言,但凡是别人問他的問題,他都得如實回答?
她狐疑的盯着他,繼續試探的問:“為什麼?
”
可黎師還真好像無論她想知道什麼,他都可以不吝賜教告訴她準确答案。
“因為宇文晟。
”
“為……不是,你幹嘛我問什麼,你都老老實實回答我?
”鄭曲尺簡直難以理解。
要說他是故意在她面前撒謊,這也沒必要啊,她又不是什麼重要大人物,他不想回答直接就不回話就是了,又何必還編造一套說辭來說服取信她?
而黎師接下來的回答,再次令鄭曲尺意外了。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去揭露我的。
”
哈?
鄭曲尺一聽這話,身上的反骨被觸發了:“你憑什麼這麼認為?
”
“因為我告訴你這個緻命的秘密之前,恰好也知道你的一個重大秘密。
”黎師回道。
鄭曲尺恍然,是了,他剛才說,他知道她是女子……
鄭曲尺沒想到好心救了一個人,卻不小心暴露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
她跟他先前隻近距離接觸過那麼一次,不用想,都能猜到肯定是救人時被發現的。
當時那個情況緊急又混亂,她不清楚他到底是如何确定的,可算知道她當時知道會被發現,也無暇去考慮那麼多了。
稍微再遲疑或跑慢一步,她都不一定能好手好腳的活到現在。
“我一個小人物,是男是女都無關緊要,可你卻拿這麼大一個秘密來賭我閉嘴,是不是草率了?
”鄭曲尺已經正兒八經在衡量該怎麼去賣他了。
“你并無實質證據,就算你去告發,我不承認的話,受罪的反倒會是你了。
”黎師說的很是誠懇。
鄭曲尺:“……”
他說得好有道理她無言以對。
這時,她餘光不經意看到他在整理袖子時,露出了一片底衣一角,那裡隐約好像用紫顔色的線繡着一個字。
像徵,又像徽……沒見過,但雷光火石之間,她蓦然想起單扁曾跟她說過的一句話。
她脫口而出:“你是不是公輸弟子?
”
黎師神色遽然凝滞,但他沒有露出什麼敵意,隻問:“為什麼這麼說?
”
沒否認……就相當于默認了吧。
鄭曲尺腹诽,因為我看到了你内衣角繡的那個秘徽了,藏得可夠深的,要不剛才跟他拉扯,還真不一定發現得了。
說起公輸家,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墨家與公輸家之間的不對付,具體有多大的仇她也不确定,但鐵定好不了,于是她産生了一個冒險的想法。
她态度一變,對着黎師和顔悅聲的問道:“黎師,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
黎師不動聲色觀察着她,回以和顔悅聲:“什麼忙?
”
她見他這人無論是被她揭露陰謀、還是揭穿身份都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不由得揣測這個城府的深淺。
但無論如何,他越強,就越能夠幫到現在的她。
她垮下臉,一臉憂愁,半點不裝的展露出内心真實情緒:“最近我被人威脅了,我不清楚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但是他們逼着我……”
于是,鄭曲尺聲情并茂的給黎師講起來,内意大概就是一個無辜工匠(她),被暗黑勢力(以屈師為主的一幹人等)脅迫殺人。
倘若不從就會被噶,但她内心十分掙紮,并不願意殺害無辜之人,所以她向他求救。
至于被人威脅幹什麼,她就直接含糊其詞過去,沒有具體深講。
而黎師聽完她的話之後,墨眸阗靜如初,沒有置疑真假,而是一口應下:“我會幫你查一查對方的底細,你不必擔憂。
”
鄭曲尺聞言暗喜。
她設想,等他查到了這事與墨家有關,到時候他們兩家狗咬狗,最好是這幫危害城防工程的犯罪份子,最終一塊兒被宇文晟發現,抓到縣大牢裡去吃牢飯。
鄭曲尺如今是打算跟這些邪惡份子分道揚镳,徹底劃清界限了。
之前她有想過直接找宇文晟告密。
可她不敢肯定宇文晟知道她既是巨鹿國的細作,又是墨家派來的二五仔,會不會覺得她這人的“業務能力”太強,而對她産生不信任,進而在陰患消除之後将她一并除去。
鄭曲尺見他應得爽快,就決定将事情攤開來講:“我之前的确曾救過你,但是我并沒有想過要跟你讨要還情,這一次你找上我,如果是覺得欠了我非要還上這一份人情的話,那這件事了了,咱們就從此不再拖欠。
”
黎師面上依舊沒有什麼神色,就像裝了一張堅固的假臉,唯眸色動蕩,白泉皆凍咽。
他沒對她這番話作任何回應,反倒問起另一件事:“你扮作男子來修城牆,是為了什麼?
”
這個問題倒是好回答:“錢。
”
黎師倒也相信,因為他曾調查過她的一些事。
“若為錢……我聽聞你擅木工,所造的起土器也可圈可點,恰好二月初春,巨鹿國的霁春匠工會三年一期即将舉辦,你不如與我一道前往參加?
”黎師已經開始在替她另謀生路了。
他知道,福縣即将陷入危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所以他在提前給她安排退路,至少一個她,他是要護住的。
這名字聽着挺坳口的。
“什麼會?
”
“霁春匠工會,它每三年舉辦一次,七國皆會參與,而參賽的皆為各國各地的能工巧匠,無分評階等級,隻要作品入選者,皆可得到相應報酬。
”
“能有多少?
”她下意識問。
巨鹿國啊,一提到這個國家,就讓她想起了陌野,想起陌野就會讓她想起他跟“桑瑄青”的愛恨情仇,所以哪怕清楚這種公會組織的比賽有多權威跟有利,也多少有些不情願。
“初選者,一金。
”
初選者都有一金?
!
“這麼多的嗎?
”她驚掉了下巴。
“初選者,可得一金,複賽再勝,乃至最終勝出者,最高者可得一座城的建造價值。
”
一、一座城?
!
窮人聽不得這個,一聽到這個,渴求的淚水就會從嘴角流了出來。
“我、我要參加!
”
她“嘶”地吸了口水,一揮手就将之前的所有顧慮啪啪打散了。
她心想,跟賺錢相比,什麼愛恨情仇不能一笑泯之?
“不過,這是由誰來舉辦的?
”巨鹿國,不會就是陌野吧?
黎師看着她的眼睛,說了一個名字:“公輸即若。
”
鄭曲尺一時沒反應過來:“你說誰?
”
“你聽過他?
”
她何止聽過,還“有幸”見過一次。
不過他當時裹得跟個大白熊似的,沒瞧見臉。
她是發現了,現在的厲害人物對自己的個人隐私都是高度重視的。
就像宇文晟也一樣,迄今為止她見過他這麼幾面,可他全程都戴着一張兇神惡煞的面具,不知道底下究竟長得怎樣一副殺人不眨眼的模樣。
“聽過,但沒見過。
”她欲蓋彌彰的補了一句。
“這樣啊,你對他是何種看法?
”黎師有些在意她的看法。
“看法?
”鄭曲尺思索了一下,最後很中肯的回道:“有錢,很有錢。
”
黎師:“……”
他自問,他身上最大的優點,應該不是有錢吧。
還是在她眼中,隻看到公輸即若舉辦“霁春匠工會”有錢這一個優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