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豬小朋友的百日宴結束之後,江芝蓮沒有着急回去,跟陳翠紅一起留下來在小姨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她一個人去醬廠逛了逛。
現在江芝蓮不太管醬廠的事情,吳濤和陳淑芬又忙着照顧孩子,隻能分出一小部分心力去應付廠子裡的工作。
所以蓮花醬廠沒有太大的改變,不溫不火地運轉着。
好在朱寶妹、秀兒,還有柳妹、菜頭他們非常能幹,一直維持着醬廠的穩定狀況。
新的工人來來去去,有那麼三五個穩定留下來的,漸漸地在業務上也成長了起來。
這幾個人,江芝蓮接觸過幾次,都比較熟悉了。
碰到面,可以叫得上名字,也清楚他們各自的特長和性格。
她仔細地逛了一圈,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各個環節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她就直接去找了江秀。
與江秀聊一聊,是今天另一個重要的目的。
江秀走進辦公室的時候,還穿着做醬的工作服。
帽子戴得一絲不苟,沒有露出來一根頭發。
藍色的罩衣,白色的袖套,都很幹淨,在身上穿戴得整整齊齊。
江芝蓮看到站在門口的人,先是笑了笑,随後說道:“把衣服脫了吧!
咱倆在這兒吃點東西,聊一聊。
”
江秀的神情有些微的緊張,她走到窗前,把帽子、罩衣、袖套一一脫下來,疊好之後放到了窗台上。
窗台每天都有人擦,非常的幹淨。
不過江秀還是細心地把内裡的一面朝外,以防弄髒這些做醬時穿戴的衣物。
她的這些小動作和小細節,江芝蓮全部看在眼裡,并在心中默默地為妹妹點了個贊。
之所以沒有開口表揚她,是因為江芝蓮不想在此刻把自己當做江秀的領導,或者是指揮者。
今天她是來跟妹妹聊天的,現在她們面對面坐下來,吃着桌上的小點心,喝着淡茶,就是單純的姐妹談心,說說體己話而已。
如果附近有其他更合适的地方,江芝蓮也不會把江秀找到辦公室裡來聊天了。
選這種略顯冰冷的聊天地點,實屬無奈之舉。
“現在家的活兒都是你在幹嗎?
”江芝蓮把一盤芝麻酥往江秀面前推了推。
江秀從裡面挑了塊碎掉的芝麻酥放進嘴巴裡,緩慢地點了一下頭,随後說道:“爸有空的時候會幫我做一些,我白天要上班,時間不大夠用。
”
“阿哲平時鬧人嗎?
”江芝蓮抿了口清茶。
江秀臉上浮現出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淡笑,“阿哲很乖,特别知道心疼人,從來都不會鬧騰的。
”
“你帶他串過門子嗎?
”江芝蓮語氣随意而自然,“他跟生人,就是不怎麼熟悉的人在一起,會不會特别抗拒?
”
“不會。
”江秀搖了搖頭,“阿哲脾氣性格很好。
抱他出去玩兒,不管誰逗他,他都會咯咯地樂。
嘴巴也甜,會叫叔叔嬸子好,哥哥姐姐好。
如果碰到對他有惡意的,他頂多不理人家,也不會很生氣。
”
江芝蓮微微詫異,“還有人對這麼小的孩子有惡意?
誰啊?
”
“一些比他大點的孩子,也是不懂事,身邊沒有大人帶着,偶爾會捉弄阿哲。
”江秀吃完嘴裡的芝麻酥,沒再伸手拿新的了。
她喝了口茶,淡聲說道:“不過我一般都會跟在阿哲身邊,不會讓阿哲受傷受委屈的。
”
“阿哲白天在家裡,你是不是不怎麼放心?
”江芝蓮剝了塊大白兔奶糖,喂給了江秀。
江秀用舌頭抿了抿奶糖,奶香由淡變濃,瞬間占滿了口腔。
“你在醬廠上班的這段時間,奶奶和大伯娘,會照顧好阿哲嗎?
”江芝蓮說着看向江秀。
江秀視線低垂,盯着桌面,目光丢失了焦距。
過了片刻,她顫聲開口道:“不好,照顧得一點都不好。
”
江芝蓮給自己也剝了塊奶糖,放到嘴裡就嚼了幾下。
她嚼着把奶糖吃完,又喝了幾口茶,“很糟糕,是嗎?
”
江秀用力點了一下頭。
“那你怎麼不想個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呢?
”江芝蓮這麼說并沒有譴責的意思,隻是有些心疼。
“怎麼解決啊?
我想不到好的辦法。
”江秀不想放棄醬廠的工作,她喜歡做醬。
姐妹們都有自己的事業和方向了,她不想落後太多,她也想擁有自己的事業。
她作為江家的小輩兒,沒有立場和能力要求奶奶和大伯娘做什麼,說了她們也不會聽。
爹也挺忙的,分身乏術,偶爾能收拾下雞籠,撿個柴火,她就很感激了。
大伯早出晚歸,廢寝忘食地去賭牌,更是指靠不上。
江秀實在想不到還能讓誰來照看弟弟。
奶奶和大伯娘白天能給阿哲弄一頓飯,不讓他餓着,就已經是實屬不易了。
“二姐,你有辦法嗎?
你幫幫我吧!
”江秀隐忍了很久,她心裡太憋得慌了。
她想過要找人幫忙。
但每次準備開口的時候,都覺得時機不算太好。
大家都好忙的樣子,她不知道該怎麼講。
她試圖找二姐讨辦法,可是二姐近幾個月很少來醬廠,更不怎麼回江家了,她實在找不到好的契機開口。
小姨和小姨夫又忙着孩子的事情,連寶妹嬸子都去了趟省城,去之前做各種準備,回來之後要補很多落下的活計,整天也是忙得昏天黑地。
而菜頭和柳妹常常膩在一塊兒談戀愛,也不好去打擾。
結果江秀連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沒有。
更别提找人商讨辦法了。
眼下二姐終于主動把她叫過來,而且竟然聊到了阿哲的問題,江秀難免會又急又激動。
剛開始她隻是有點沒有反應過來而已。
現在她有種終于抓到機會的感覺,看向江芝蓮的眼中,滿是祈求和渴望的神情。
“好,我幫你找個辦法。
”江芝蓮把柔軟而溫暖的手,輕輕地覆在江秀的手上,“秀兒,你不要着急,姐幫你。
”
“真的嗎?
”江秀的眸光閃了閃。
江芝蓮點點頭,淡聲說道:“你從江家搬出來吧!
搬到醬廠的宿舍來住,帶着阿哲一塊兒。
”
“這樣可以嗎?
”江秀面露訝異之色,“帶個這麼小的孩子,會影響到大家吧?
雖然阿哲很聽話,但是我幹活的時候,也不能沒有人看着他。
他現在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紀,可能會到處亂跑的。
我怕……我怕他有什麼危險,也怕他耽誤大家幹活。
”
江芝蓮拍了拍江秀的手背,溫柔地說道:“不會,我給阿哲雇個保姆,專門幫你照顧他。
”
江秀:“保姆也住廠裡的宿舍嗎?
”
“嗯。
”江芝蓮往兩人的杯子裡添了些熱水,不急不緩地說道:“不是有一間小宿舍嘛,兩張床那個。
你帶着阿哲,還有保姆住那裡就行。
這樣你白天可以踏實安心地做事,也不用着急回家了。
保姆我會找個靠譜的人,不會委屈到阿哲的。
”
江秀捧着杯子暖手,指尖因滿溢的喜悅而不住地顫抖着。
她垂着頭,蓦然紅了眼眶。
如果不是之前做了太多的錯事,她現在心裡也不會這麼難受。
一想到小時候為了讨好奶奶和大伯娘,她是怎麼欺負二姐的;
想到為了自己的利益,她是怎麼被堂姐慫恿着弄髒廠裡做醬的用水,差點坑了二姐好不容易建起來的醬廠;
想到自己曾有過的那些龌龊的、自私自利的想法;
江秀恨不得鑽到地縫裡。
“二姐,謝謝你……”除了感謝,江秀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謝什麼呀!
”江芝蓮不在意地笑了笑,“阿哲也是我弟弟啊,之前大姐照顧得多,後來都是你帶着。
從始至終我什麼忙都沒有幫上,還愧疚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