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要收的是供哥的貨。

　　其實供哥平時很少親自上門送貨。

　　但江芝蓮這邊，他倒是經常自己過來送。

　　素食館大概每周在供哥那裡訂購一次食材，每個月四五次這樣子。

　　其中平均每個月隻有一次是夥計來送的，其他時候，都是供哥自己過來。

　　這一天貨車到了之後，江芝蓮帶着店裡的人去路口搬東西。

　　因為這一批的貨比較多，除了廖姐留下來看店之外，其他人全都跟着江芝蓮出來了。

　　“最近公園南街那邊怎麼不進貨了？
”供哥懶懶散散地倚靠在車門邊，他吸了一口煙，随意地吐出來，歪頭眯着眼看向江芝蓮，“換地兒買菜了？
”

　　“沒有。
”江芝蓮悠悠一歎，“火鍋館被香姐搶了，這事兒你不知道？
”

　　流言蜚語滿天飛，她不相信他沒聽到這個消息。

　　“聽人提了幾句。
”供哥叼着煙撇了撇嘴，“不過，我沒信。
”

　　江芝蓮笑了笑，“為什麼不信？
”

　　供哥雙手插進牛仔褲的兜裡，挑挑眉梢道：“沒覺得陳香能搶走你的店。
”

　　江芝蓮：“我也沒想到。
”

　　兩個人之後都沒有動地方，隔着半米的距離站着，一個看着十字路口往來的人群，一個盯着店裡的員工搬貨。

　　過了一會兒，閑下來之後，江芝蓮才又開了口，“我在南街又找了個店面，這幾天應該能收拾出來，下周我就去你那兒進貨。
”

　　供哥把煙頭摁在車門上熄滅，随手扔到了地上，“之前那個店，不要了？
”

　　“要！
”江芝蓮勾勾唇角，笑了一下，“現在還不是時候，過段時間的。
”

　　供哥點點頭，頓了兩秒，笑着說道：“老高去我那裡進貨了。
”

　　“哦……”意料之中的事情，江芝蓮沒覺得意外。

　　碗碗香之前應該也會去供哥那裡選購食材。

　　搞不好陳香和供哥還是老熟人呢！

　　供哥看了她一眼，閑閑道：“我沒賣。
”

　　“沒賣？
”江芝蓮微微一愣，“為什麼不賣？
”

　　供哥聳聳肩膀，似真似假地說道：“看不順眼，就沒賣。
”

　　江芝蓮眨眨眼，突然笑了，“什麼奇怪的理由。
”

　　“我以後不做碗碗香的生意了。
”供哥把視線從江芝蓮的臉上挪開，繼續看着往來的行人。

　　江芝蓮玩笑道：“該不是因為我吧？
我面子有這麼大？
”

　　供哥又點了一個煙，吸了兩口，淡聲回了一句，“跟你沒有關系。
”

　　“嗯。
”江芝蓮不打算搞清楚這個問題，不管什麼原因，都是供哥自己的事兒。

　　她随口道：“你的貨那麼搶手，賣給誰，不賣給誰，都是你的自由。
反正怎麼着也不會砸在手上，該賺的錢，一點兒不會少。
”

　　供哥随性慣了，也不怕得罪人。

　　江芝蓮根本不替他擔心。

　　兩人說着話，突然發現來回走着搬貨的人突然都停了下來。

　　“怎麼了？
”江芝蓮開口問了一句，她以為是食材有什麼問題，結果一扭頭，順着他們看的方向望過去，就發現了迎面走過來的老高和陳香。

　　兩人手牽着手，十指相扣，無比的親昵，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

　　陳香穿着裁剪精良的連衣裙，和黑色的小高跟皮鞋。

　　打扮得一如既往的時髦又端莊。

　　高豐收跟以前在素食館的時候大不一樣了。

　　雖然是簡單的襯衫和休閑褲，但版型一看就非同一般。

　　顯得筆直而挺拔。

　　多了幾分英俊的氣質。

　　但面色的憔悴，和目光的頹然卻是任何裝扮都掩蓋不住的。

　　場面變得有些尴尬。

　　陳香朝江芝蓮和供哥點頭微笑了一下，無時無刻地顯示着她的得體。

　　江芝蓮不帶感情色彩地朝她笑了笑。

　　供哥卻沒有給出任何的反應。

　　他一向不屑于維持什麼表面的和平。

　　他自認為是個粗人，也不講求任何禮儀禮數。

　　陳香跟江芝蓮和供哥用微笑來打招呼的時候，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高豐收也就跟着慢了下來。

　　他的餘光掃到很多熟悉的身影，便下意識擡眼看了過去。

　　這一眼，讓他感覺到了紮心刺骨的痛。

　　小鹌鹑、滿月、花苟，還有小高，都沒有什麼變化。

　　高豐收很想念他們，最近一段時間，在後廚裡，他常常會想起之前在素食館時候的事情。

　　那種輕松和開心的感覺，似乎再也感受不到了。

　　讓高豐收感到心痛的是，他們眼中寫滿了對他的失望。

　　尤其是小高，他的眼中有着最深的失望，和最多的不解。

　　可是，高豐收給不出任何的解釋。

　　高豐收沒有告訴江芝蓮陳香懷了孩子的事情。

　　如果說了的話，江芝蓮肯定會猜到陳香用孩子來威脅了他。

　　這樣一來，江芝蓮很有可能會放棄南街的店面。

　　高豐收不希望如此，他不希望江芝蓮輕易地收手。

　　他内心裡還是想看到江芝蓮使勁渾身解數，來把店鋪搶回去的。

　　而且他堅信，碗碗香分店開不了太久。

　　蓮花火鍋館早晚會重新開在公園南街的街道上。

　　到時候，他的煎熬，大概也就到頭了吧……

　　高豐收日日盼望着這一天的到來。

　　最讓他感到紮心的是，昔日友人和同事的眼中，隻有失望，而沒有太多的怨恨。

　　他們是善良而寬容的。

　　隻有他，最自私，最龌龊，最無能，最軟弱。

　　難受到快承受不住的時候，高豐收就會想想孩子。

　　想到孩子，心裡就能舒服一點兒。

　　晚上回到家裡，陳香先去洗了澡。

　　高豐收站在窗前來回地走着。

　　走了多久，他沒有什麼概念。

　　他在想事情，想得有些投入，陳香走進卧室的聲音，他都沒有聽到。

　　“想什麼呢？
我叫你都聽不到。
”陳香走到他身邊，捏了捏他的胳膊，柔聲催道：“忙活了一天，趕緊洗洗，早點睡吧！
明天早點去店裡。
”

　　分店上了正道之後，高豐收都是直接去公園南街。

　　他們兩人白天一人看着一個店面，碰不着面。

　　這一天陳香過生日，她想逛逛街，才把高豐收叫了出來。

　　要不然白天高豐收也不會到春芳街，不會碰到素食館的那幫人。

　　“明天咱們去醫院吧？
”高豐收偏過頭，看向陳香。

　　陳香目露疑惑，“去醫院幹什麼？
你哪裡不舒服嗎？
”

　　“去看看孩子怎麼樣了。
”高豐收小聲說道：“以前大家是不懂，也想不到去醫院做檢查。
我聽說，現在懷孕了要定期去做做檢查。
有什麼問題，也好提前處理。
要不然等生的時候再發現問題，就危險了。
”

　　陳香輕笑一聲，“你是覺得我歲數大了，容易出事嗎？
”

　　高齡産婦生孩子更容易有危險，這的确是事實。

　　但高豐收沒敢直接回應這句話，他怕陳香不高興，所以隻道：“多做做檢查，肯定更保險一些。
聽醫生說說注意事項也好，我什麼都不懂，怕照顧不好你。
”

　　“我不用你照顧。
”陳香轉身上了床，靠坐在床頭，把被子往身上一蓋，用輕巧的語氣說道：“老高，你可真是太天真了！
我說什麼，你都信。
”

　　高豐收猛地一愣，顫聲問了一句，“你什麼意思？
”

　　“還能是什麼意思。
”陳香沒去看高豐收，她從床頭櫃上拿了一盒保濕霜，擰開蓋子抹了點到手背上，輕輕地揉開，“我沒有懷孕，這個年紀了，沒有那麼容易懷上。
你看我最近有什麼孕期的反應嗎？
”

　　高豐收想了想，“你突然特别喜歡吃石榴。
”

　　陳香：“那是因為今年的石榴長得好，格外的好吃。
”

　　“你最近好像比之前懶了點。
”在高豐收印象中，陳香一天隻睡四五個小時。
最近一段時間，她卻常常能睡足七個小時。

　　陳香無奈一歎，“歲數大了，懶散些也正常。
有你幫襯着，我也不想把自己搞得那麼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