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豐收不大相信陳香的話。

　　陳香不過四十冒頭，生孩子雖然算是高齡産婦，但單純看年紀，真不算太大。

　　剛剛步入中年而已，能對體力有這麼大的影響嗎？

　　原本覺少的人，突然在短短的時間内，就開始嗜睡了，這正常嗎？

　　不是懷孕了，還能是因為什麼？

　　年紀大什麼的，根本說不通。

　　即使真是年紀的原因，那也應該是循序漸進，有個過程。

　　怎麼會有這麼迅速的轉變？

　　高豐收胡思亂想起來。

　　可他還是慌了。

　　“孩子你是不是偷偷打掉了？
”他快步走過去，坐到床邊，抓起了陳香剛剛抹好的，香噴噴的手，“你跟我說實話！
”

　　“實話就是，我沒有打掉孩子。
”陳香憐惜地看向高豐收，“因為我根本就沒懷上什麼孩子，我那是騙你的。
”

　　“騙我的……”高豐收喃喃着，“居然是騙我的……沒有懷上孩子……”

　　“我如果不騙你，你會同意接管分店嗎？
”陳香輕輕地歎了一聲，“我這不都是為了激勵你的事業心嘛！
你看那個姓江的丫頭，多有野心啊！
你個大男人，怎麼對未來一點想法都沒有呢！
一輩子窩在後廚炒菜，多沒出息啊！
”

　　高豐收一臉不可思議地盯住陳香的眼睛，“你不是也整天帶在廚房嗎？
”

　　陳香搖搖頭，“我是老闆，不一樣。
”

　　高豐收的視線緩緩下移，目光定格在陳香平坦的肚子上。

　　“别看了。
”陳香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高豐收的手背，“再看也不會憑空跳出個孩子來。
去洗澡，早點睡，我困了。
”

　　高豐收目光呆滞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去了洗手間。

　　他坐在馬桶蓋上，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直到腿都坐麻了，他才有些釋然。

　　沒有孩子，也好。

　　如果孩子知道自己還沒出生，就被母親當做了談判的砝碼，會怎麼想？

　　為了留下孩子，父親還做了抄襲别人菜譜和配方這種龌龊的事情，又會怎麼想？

　　高豐收突然覺得有些慶幸。

　　慶幸陳香沒有在這種不合适的時候懷孕。

　　他怎麼沒有早一點發覺此事不妥呢？

　　好在現在想明白了，倒還不算晚。

　　想通了之後，高豐收終于踏實地睡了一覺。

　　可是第二天醒過來，他意識到還要去公園南街的分店去做他不想做的菜，人又擰巴了起來。

　　早起收拾了一番之後，兩人一起出了門。

　　陳香開着小轎車去春芳街，高豐收則騎自行車去公園南街。

　　兩個地方，兩個方向，他們用的交通工具又不一樣，出了門很快就分開了。

　　高豐收在分店門口碰到了高樂。

　　兩人面對面站了好半天，高豐收才開口問了一句，“你怎麼來了？
”

　　高樂垂着眼皮，嘟囔着說道：“聊兩句。
”

　　“行……”高豐收看了眼分店的大門，問道：“要進去坐坐嗎？
”

　　“不了。
”高樂很快地搖了一下頭，“就在這裡說。
”

　　高豐收“嗯”了一聲，“那就在這兒說吧！
你想說什麼？
”

　　高樂終于擡起了頭，他雙眼微紅地看向高豐收，直白地問道：“為什麼啊？
”

　　高豐收清楚他在問什麼，但是卻想不出一個合适的答案。

　　實話不能說，謊話不會編。

　　這第一個問題，就沒法回答。

　　他考慮半天，才說道：“過幾天就不做素食館的那些菜了……”

　　“之前為什麼要做啊？
”高樂追問道。

　　高豐收重重一歎，不再開口了。

　　高樂晃了晃高豐收的手臂，“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嗎？
要不要我們幫忙？
”

　　“沒有什麼需要幫的。
”高豐收扯扯唇角，擠出一個唇角，“真沒有為難的地方。
之前是我做錯了，我對不起小江，對不起你們。
我以後不再做那些菜了。
”

　　“我不相信。
”高樂緊密雙唇。

　　“小高，你回去吧……”高豐收朝店裡瞥了一眼，發現有服務生在看着他們。

　　估計陳香很快就會知道高樂來這裡找過他。

　　知道就知道吧，無所謂了。

　　高樂沒說什麼，轉身就要走。

　　高豐收突然想起什麼，又叫住了他，“小高——”

　　高樂停住腳，沒有轉過頭。

　　“你現在挺好的吧？
”高豐收關心地詢問。

　　“挺好。
”話落，高樂就快步離開了。

　　高豐收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看不見高樂的身影了，才緩步進了店。

　　這一天，他自作主張地更改了分店的菜譜。

　　把素食館的招牌和特色菜全部拿掉了。

　　隻留了最尋常的家常菜，和碗碗香原本有的那些葷菜。

　　陳香在分店裡安排了人來盯着高豐收的一舉一動，所以當天下午她就知道了高豐收擅自更改菜譜的事情。

　　晚上回到家，他一推門就看到陳香闆着一張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客廳的大燈沒有開，隻有茶幾上的一盞台燈映着昏黃的光。

　　黃光打在陳香冰冷的面孔，讓人不由得心顫。

　　高豐收擡手開了大燈，屋内頓時明亮了起來。

　　“關掉！
”陳香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高豐收掙紮了幾秒，最後還是把大燈給關掉了。

　　他換了鞋子，走進客廳，坐到了陳香對面的沙發上。

　　“我把菜單給改了。
”高豐收緩緩說道：“改得倉促，沒來得及跟你說。
剛改的，還不夠成熟。
給我幾天時間，我可以把菜單弄得更合理一些。
很多地方需要調整，調整好了，不會比之前的差。
”

　　“是嗎？
不會比之前的差？
”陳香冷笑一聲，“老高，做人得有點自知之明。
你覺得，你比江芝蓮更厲害嗎？
”

　　高豐收心裡堵得不行，但還是耐心地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

　　“高樂來找你，說什麼了？
”陳香冰冷冷地問道。

　　高豐收：“就過來看看我。
”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陳香掀開眼皮，看向高豐收，“就過來看看你？
跑大老遠，就為了看看叛徒？
”

　　高豐收指尖抖了抖，這麼多天，還沒有人當面對他說出“叛徒”這兩個字。

　　他也避免把這兩個字安到自己的身上。

　　“你難道不是素食館的叛徒嗎？
”見高豐收繃着臉不說話，陳香挖苦道，“你還覺得你是多麼高尚的一個人嗎？
”

　　高豐收硬着口氣說道：“我不會再做抄襲素食館的菜了。
”

　　“你說不做，就可以不做了？
”陳香哼聲說道：“老高，你也太現實了一點吧？
沒有孩子，就可以随便了，是麼？
”

　　高豐收沉默不言，他倦了。

　　厭倦了這一切。

　　陳香輕笑道：“你覺得我沒有其他砝碼的話，會輕易告訴你我沒有懷孕嗎？
”

　　高豐收不可置信地看向陳香，眼中寫滿了疑惑。

　　陳香笑道：“好奇啊？
好奇我又有什麼拿捏你的砝碼了，是吧？
”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再聽你的了。
”高豐收語氣堅定地說道。

　　陳香挑挑眉梢，不甚在意。

　　她悠悠地開了口，“江芝蓮在公園南街隔壁小街上，又開了個火鍋館吧？
”

　　這事兒高豐收聽說了，這幾天在裝修，好像後天就要開業了。

　　他沒臉過去看，也不方便開口問，都是從各個地方，從不同的人口中拼拼湊湊聽來的消息。

　　“重新再開一個小館子，很不容易啊！
小江真是個能幹的姑娘。
”陳香頓了頓，話鋒一轉，又道：“如果這個小火鍋館再開不下去，你說她會不會特别受打擊？
”

　　高豐收捏了捏拳頭，努力壓下噴湧的情緒。

　　“其實我真不想為難她，說到底，她就是一個小姑娘。
以後我也不想再跟她有什麼糾葛了，現在這樣挺好的。
”

　　陳香眯着眼看向高豐收，“老高，你乖乖做你該做的，我就放過她。
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該怎麼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