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秦蓮秀想給兒子求情,可康睿的目光幾乎要把他們母子活吞了。
康睿驟然看向門口的小孩。
小孩子們吓的一哄而散,幾個夾在小孩中的婦人見狀,也不好再看戲,尴尬的散了。
康睿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地看向秦蓮秀:“你就是這麼帶他的!
他多大了?
”
她怎麼了?
從她來到這裡一直都在打理這個家,孩子雖然小,但手腳勤快,幫了她不少忙。
可她看得出來,康睿不想聽到這些答案:“七……七歲……”
“不開蒙你讓他跟着一群孩子去撿糞球!
”
開蒙?
秦蓮秀怎麼不想兒子開蒙,兒子可以讀書,她也有個盼頭,可康睿提了嗎、教了嗎?
如果靠她自己,她拿什麼給兒子開蒙,她手裡僅剩一點錢,還是前些天用家裡的好炭換了些次炭,置辦了棉衣後,剩下的幾個銅闆,這些錢怎麼夠給兒子開蒙。
康睿看着秦蓮秀有苦難言的樣子,頓時覺得自己簡直沒事找事!
哪壺不開提哪壺!
秦蓮秀哪裡有錢,她有錢嗎!
康睿覺得頭更痛了,哪裡都不順心,就沒有一件事讓他如意。
康睿不得不承認,沒有宋初語好米好水的養着她,她什麼都做不了,連個孩子都看不好。
康睿摸摸自己身上,想一巴掌将銀子拍秦蓮秀面前,讓她帶兒子去開蒙,現在唯一能讓他安慰的就是自己兒子的才華。
可一摸口袋,就沒了這樣的底氣,因為秦蓮秀母子來了上京城,他剛租賃了宅子,買了日常所需、煤炭,給林清遠送了升遷禮,最近又置辦了些筆墨,竟然沒剩多少,連個先生都請不起。
康睿的視線落在窗台上的盆栽上,松柏盆景是他上輩子最喜愛的擺件,每個書房都要擺上幾盆,造型各式各樣,有的老态龍鐘,有的青翠挺拔,還有仙人迎客,年份應有盡有,如今僅有這一盆勉強能看的,還是上個月他花三兩銀子買的。
康睿看向秦蓮秀。
秦蓮秀将孩子護在身後。
“把那盆栽賣了吧,給他開蒙。
”不能耽誤了思賢。
“是。
”
康睿看着秦蓮秀灰撲撲、畏畏縮縮的樣子,沒有一點往日的千嬌百媚,他站起來,走到門邊,望着外面又要飄雪的天氣,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焦慮、困惑,怎麼就這樣了?
康睿承認,他一直對秦蓮秀帶着幾分怨氣,上輩子,這個女人,愚昧又自以為是,可他也沒想過虧待她們母子,該給的都給了,卻是如今這個樣子。
康睿突然很擔心,擔心一切都如今日這般讓他惶恐。
另一個聲音又告訴他,不會的,他已經給錢讓思賢開蒙了,思賢定然不會讓他失望。
他會給思賢找最好的先生,他可以。
……
莊嚴肅穆的慈安殿内。
宋初語這段時間已經看完了近十年的卷宗,以往她從沒在意過這些東西,如今才發現,十年的卷宗合起來看,好像大夏百年就在眼前,而它竟然是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王朝。
宋初語合上斑駁的折子,拿起空白的奏章,提起筆——征兵迫在眉睫。
大夏人口富饒,國政卻重文輕武。
太後攝政後重用外戚宋家,這一情況有所改善,但這是任人唯親,并不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大夏周圍強國環伺,大夏軍中卻日漸無人,朝中官員未必看不出此事,也一直有人提及,卻沒有解決,無外乎一個原因——朝中無銀。
征軍不談俸祿,其他一切輔助征兵的策略就都成了空談。
宋初語手中的筆不停,娟秀小楷換成了正體隸書,她通過這幾天看的卷宗,和上輩子一點常識知道,曆代軍饷分兩部分,四分靠朝補,六分靠搶掠。
不單大夏,周圍任何國家都養不起龐大的軍隊,軍饷都是由這兩部分構成,而這些年南地大災,一年比一年嚴重,讓南地軍兵搶都沒地方搶,因為發不出軍饷,散了的軍營比比皆是。
而大夏的死對頭——周國,卻一直在招兵買馬,他們的軍饷,六分朝補,四分搶掠,比大夏強的不是一點半點。
她若提征兵,定然不能越過軍饷,這是一個永遠沒有盡頭的數目,每年都有龐大的軍費支出,這個數額,足以壓垮任何不富裕的朝廷,她如果處理不好,還會讓齊王早幾年發兵。
但宋初語手裡的筆沒有停下,一直在寫,林清遠的百萬雄師來自于他兢兢業業、耗盡一切的付出,她想修出另一個盛世,怎麼可能一蹴而就、沒有波折。
可她的筆始終沒有停,字字落地、句句可施,哪怕隻取一域,都要開始籌備。
安靜的慈安殿機要處内落針可聞。
太後回複着各地的奏章。
宋初語列着詳細的計劃。
沙漏重新換了方向。
宋初語拿起手裡的折子,放在太後的書案上,回去繼續梳理剛剛餘下的思緒。
太後看了她一眼,并沒有放在心上,她這個侄女好逸惡勞、驕縱小性,雖然成婚後不知道悟了什麼,說要自己立起來,太後不能說不看好,隻是這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沒有十年打磨,她未必知道她說的那句話的份量。
可剛剛,這丫頭寫了一張折子。
太後忙完手裡的事,百忙之中像哄孩子一樣看一眼她‘玩鬧’般的折子。
太後翻了片刻,便蹙起眉頭,專心的看起手裡的折子,看完後,不可思議的看一眼忙碌的侄女,卻什麼都沒有說。
待宋初語要離開的時候,太後看向她:“初語,過來。
”
“太後?
”
“你知道你在上面寫的什麼嗎?
”
宋初語看姑母一眼,恭敬拱手,吐字清晰:“回太後,臣女知道。
”
“不适合你,以後不要寫這些。
”一錘定音。
宋初語并不意外,似乎早有所覺,平靜的斂下眉宇:“是,太後。
”
太後一愣,就這樣?
太後沒想到她回的如此幹脆,初語看了幾個月的卷宗,好不容易寫出一份如此力透紙背的折子,她駁回了,她就這麼認了?
她以為初語怎麼也要跟她據理力争,年輕人不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