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chapter12
[chapter12]
晚上七點,明月高懸。
蘇城人民醫院ICU病房,結束一天忙碌的舒雲念坐在病床旁,看著床上插滿管子、雙眼緊閉的中年女人,眉眼間滿是化不開的心疼。
才過小半個月,隻能靠營養液維持生命體征的養母就瘦了一大圈,原本圓潤溫婉的臉龐乾癟下去,眉骨深陷,臉色蠟黃透灰,要不是一旁的心率監測儀的數據在正常起伏,真的和一具了無生機的屍首並無二異。
靜坐好一陣,她將白天和傅司衍領證的事說了。
“媽媽,您別怪我擅自領證。
”
舒雲念握著養母瘦弱無力的手,嫣色唇瓣抿了抿:“我知道有些倉促,但昨天他提出之後,我回去想了一個晚上。
反正和傅家的婚事已經是闆上釘釘,早領晚領都要領,倒不如乾脆把事辦完,一了百了。
”
稍頓,她視線重新落向病床上昏睡的女人,眸光輕晃,低語喃喃:“其實我也有私心……”
人心皆貪。
如果說一開始找舒正霆借錢,她的心理預期是借一百萬,如果花了一百萬還治不好,或許隻能忍痛接受現實,放棄治療。
但自從程鳳說隻要她願意嫁,可以出錢治到媽媽出院,她就想,既然這樣,那她願意把婚姻當做籌碼,換程家負責媽媽全部的治療費用——
舒雲念皺眉,他們都已經領證了,還不算結婚嗎?
屏幕上頭顯示了一會兒“正在輸入中”。
沒領證,她隨時會失去這個和程家合作的籌碼,又回到最初被動借錢的狀態。
*
舒雲念是在領證第二天的傍晚,再次收到傅司衍的消息。
F:「到時候你工作結束,我派車去接。
」
如果家裡有足夠的救命錢,她也不願拿婚姻當籌碼,算計這個顧慮那個。
醫療機械滴滴答答跳著各種數據,病床上的苦命女人仍是閉著眼,死一般的寂靜。
“……?
”
是一張微信照片。
農歷七月九,正好是個休息日。
“媽媽,我知道你從小教導我要當個正直善良的人,但我實在沒辦法……”
雲卷雲舒:「傅先生,這是?
」
“再說了,爸爸本來就虧欠你。
”舒雲念垂下眼,低語呢喃:“既然他曾經承諾要照顧你一輩子,那就讓他現在履行承諾吧……”
領了證,這個籌碼徹底落實,隻要她還頂著“傅太太”這個稱呼一天,程家都得履行承諾,對養母的治療負責到底。
他提到工作,舒雲念也趕緊切到日歷app。
F:「奶奶定下來的結婚吉日。
」
F:「她要辦兩桌酒席請親戚。
」
照片上是一個手寫日期,字跡略草:「農歷七月初九,大吉,宜結婚、訂婚、宴客。
」
絮絮傾訴聲最後化作一聲輕歎。
對方靜了兩分鍾,回復:「好。
」
雲卷雲舒:「貓貓疑惑.jpg」
雲卷雲舒:「傅先生,我那天休息。
」
他這個好,是什麽意思?
不等舒雲念問,手機又震動一下。
F:「領證的事,程家知道嗎?
」
舒雲念一怔。
昨天領完證就去忙工作,忙完工作又跑醫院,等離開醫院回到家,已經將近十點,她就想著明天再說也不遲。
雲卷雲舒:「我待會兒就給他們打電話。
」
F:「嗯。
」
舒雲念以為對話結束,剛要切出,對方又發來一條:「傅太太,有事隨時聯系。
」
明明隻是一條文字,舒雲念耳畔卻自動響起男人說話的聲音。
尤其是“傅太太”三個字,瞬間讓她想起昨天他糾正方秘書稱呼的場景。
所以,他對她這個工具人妻子應該挺滿意的?
不然也不會一口一個“太太”稱呼她吧?
舒雲念也沒多想,趁著這會兒有空,給舒正霆撥了個電話。
得知她和傅司衍領了證,舒正霆著實吃了一驚。
當然,也有些不悅,“你應該和我還有你程姨商量一下,貿然做決定,也太不像話。
”
“爸爸,是傅先生提出來的,我…也不敢拒絕。
”
電話裡,舒雲念輕輕道歉:“對不起。
”
她道歉得太快,舒正霆指責的話也堵在喉嚨,又想到她現在身份不同往日,不再是個無權無勢的小評彈演員,而是蘇城傅家的少夫人,也不好再多埋怨,隻故作擔憂道:“以後別再擅作主張了,傅氏家大業大,很多事你不懂,萬一你犯了什麽錯,我和你程姨不一定能護住你。
”
舒雲念應了聲好,又把七月初九傅家辦酒席的事說了,掛電話前,她順便問了句程晚檸的近況。
“那個臭丫頭把家裡的現金都拿走了,還說什麽要gapyear,環遊世界,追求自由。
”
提到程晚檸,舒正霆心氣不順:“不說她了,反正她沒有嫁入豪門的好命,隨她去混,我也懶得管。
”
電話掛斷,舒雲念看著暗下的屏幕,嘴角輕扯。
說實話,她真挺羨慕程晚檸的。
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從來不用為錢發愁,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這樣的好日子她這輩子是輪不到了,下輩子一定苦練投胎技術,爭取也投個富二代富三代。
-
轉眼到了七月初九。
這日午後,舒雲念就被傅家的車接走,有專門的化妝師給她做妝造。
畫的是中式的黛眉紅唇妝容,衣服是一身傳統的紅色繡金絲銀邊的古典秀禾服,以及一雙尺寸正好合適的紅色鑲嵌珍珠繡花鞋。
相較於妝造的精緻華美,最讓舒雲念驚訝的,莫過於傅家管家拿出來的一整套古法鳳凰於飛金首飾。
栩栩如生的黃金紅寶石鳳釵、造型精緻的金耳墜、雕刻華麗的純金套鐲,以及那一看就分量十足的金如意鳳凰項圈。
一整套戴上後,舒雲念感覺自己就像是一棵渾身散發著金光的搖錢樹,走兩步都能聽到黃金悅耳的叮當聲。
從妝造室去傅家的一路上,一向不怎麽自拍的她,都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張。
太富貴了。
這輩子都沒這麽富貴過,一定要紀念下。
前排的管家從後視鏡看到她拍照的動靜,笑道:“少夫人,老太太請了一支專業的攝影團隊,專門負責今夜喜宴的拍攝,待會兒您可以讓攝影師給您和少爺多拍幾張。
”
舒雲念微詫:“吃頓飯還請攝影團隊?
”
管家道:“我也不瞞您,老太太心裡是拿今晚當婚宴操辦的。
隻是您和少爺都不想大肆操辦,所以隻能盡量精簡。
”
他這樣一說,舒雲念算是明白為什麽要穿戴打扮得這麽富貴隆重了。
“那傅先生也會穿這種衣服?
”她有些好奇。
“是的。
”管家點頭:“少爺的服飾和您是配套的,待會兒您就能見到了。
”
舒雲念還真被勾起了幾分好奇。
見過傅司衍穿黑西裝、白襯衫,還不知道他穿大紅色的中式婚服是什麽模樣?
不過有句話叫“臉在江山在”,就傅司衍那張骨相優越的建模臉,估計套個麻袋都好看。
閑來無事,管家還和舒雲念大緻說了今日家宴的安排。
相較於訂婚宴那回,這一次因為是正式結婚的喜酒,傅司衍三代以內的近親全部到齊——
傅老太太一共是三兒兩女,傅家大伯那房有兩兒兩女,兩個兒子都已娶妻生子。
傅家二伯那房是兩兒一女,大兒子成了家,大女兒也結了婚。
傅大姑姑是一兒一女,都已成家。
傅二姑姑也是一兒一女,兒子結了婚,有個獨子樂樂,女兒蘇靈靈還在讀大學。
這一大家人,就像一根藤蔓上結出幾個果,果子又再次長著藤蔓,繼續結出新的果實……
源源不斷,生生不息,逐漸長成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算上大姑奶奶上個月新添的小孫女,今日赴宴的總計三十五人。
老太太原計劃擺兩桌,實際安排下來,又添了一張桌。
”
說到這,管家感歎:“老太太生的兒女裡,就屬三爺這一房人口最少,隻有少爺一根獨苗。
現在好了,少夫人您來了,少爺可算有伴了。
”
舒雲念聽完,也覺得相比其他家的熱鬧,傅司衍家這一房實在是太過清冷。
也不知道逢年過節,看著旁人家其樂融融,他心裡是個什麽滋味。
反正她在孤兒院時,看到別人家孩子有父母,嘴上不說,心裡酸溜溜,晚上一個人躲在被窩裡掉過好多眼淚。
胡思亂想間,轎車停下。
“少夫人,您請下車。
”
“好。
”
舒雲念頷首。
和傅司衍認識的第十九天,她正式以傅少夫人的身份踏入傅家。
彼時秋風涼爽,緋紅晚霞連綿天際,仿佛要與傅家老宅門前那兩盞貼著大紅喜字的紅燈籠爭豔。
步入室內,到處是紅綢和喜字,傭人們也都換上嶄新衣服,一個個笑容滿面,喜氣洋洋。
見著舒雲念便齊齊彎腰打招呼:“少夫人好,恭祝您和少爺新婚美滿,百年好合。
”
恍惚間,舒雲念也生出一種置身婚禮現場的錯覺。
而這份錯覺,在看到從電梯裡出來的紅衣傅司衍時,達到了頂峰——
她知道他長得很好看。
但沒想到男人穿紅色中式長袍,能這麽好看。
一瞬間,以前看過的民國劇的男主都黯然失色,哪怕坐在輪椅上,也掩不住他周身那與生俱來的清冷貴氣。
芝蘭玉樹,俊美無雙。
舒雲念怔怔地想,老天爺或許是嫉妒他太過完美,才奪去他的雙腿。
可這一刻,她突然很想看到,他從輪椅站起,緩步朝她走來的樣子。
健全的、可以正常行走的傅司衍,該是怎樣的卓然出眾?
可他不能。
他仍是被傭人推到她面前。
似乎捕捉到她眸中那一抹驚豔又轉而黯然的惋惜之色,傅司衍搭在輪椅上的長指微攏,語氣冷硬:“你看什麽?
”
舒雲念朝他彎眸:“傅先生,你穿這身很好看。
”
“……”
看著眼前盛裝華美、笑意盈盈的年輕女孩,傅司衍薄唇輕抿,終是什麽都沒說,隻轉過輪椅:“走吧,別讓奶奶他們久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