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仙門前，直到天蒙蒙亮，再沒有厲鬼敢來冒犯城隍廟。

　　我吐出口氣，收回仙門，去醫院看林大師。

　　林大師瘦了一圈，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平日裡神氣的老頭，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我爸一直在等你。
”林方推推林大師，“爸，安安來了。
”

　　林大師眼皮顫了顫，好半天才睜開眼睛，他朝我伸出手，“過來。
”

　　我趕緊抓住他的手，碰到他發皺的皮膚，我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濕了。

　　“林方沒能繼承我的衣缽，我弟又瘋了，以後城隍廟就交給你了，好好守着，千萬别讓那些個惡人惡鬼給占了。
”

　　林大師已經擡不起胳膊，隻能用手指點點我的手背，“安安，要走大路，走正路。
”

　　“我知道了，我會的。
”我忍着淚，認真跟林大師承諾。

　　林大師松開我的手，“回去吧，明天記得來給我上香。
”

　　林大師不想讓我看着他咽氣。

　　我渾渾噩噩的走出病房，靠着牆，腦袋裡亂糟糟的，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啥都沒想。

　　不知過了多久，病房裡傳出哭聲，我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闫民由葉明扶着，匆匆趕到病房外，往房裡看了眼，蒼白着臉跌到地上。

　　葉明驚慌的喊醫生，闫民直接被擡進搶救室，沒過一會，解四來了，跪在病房外哭，現場一片混亂。

　　最後，我們這些人被醫院的保安趕了出來。

　　季歡和杜悅聽見消息，來醫院接我回去。

　　“安安，你沒事吧？
”杜悅讓我坐到沙發上，給我倒了杯熱水。

　　我捧着保溫杯，好半天才動動眼珠，搖頭說：“沒事。
”

　　隻是有些緩不過來。

　　成為出馬弟子以來，我見過動物仙家和地仙兒因各種各樣的原因魂飛魄散，消失于天地間，但從未親眼見過人死。

　　尤其是像林大師這樣，為了守一座城隍廟，為了不相幹的孤魂而死。

　　原來，我們這行遇着事，也需要拿命填的。

　　杜悅和季歡對視一眼，兩人沒再問，陪我靜靜地坐着。

　　晚上，葉明來了。

　　他也問我：“你沒事吧？
”

　　我看他一眼，繼續窩在沙發裡，“沒事。
”

　　“被吓着了？
”葉明坐下，一副要開導我的架勢。

　　我猶豫了下，問出心底的疑問：“城隍廟那麼重要嗎？
城隍廟被攻陷，影響極大，但那是一條命……”

　　為了不讓那廟裡的城隍神位消失，拿命去填，值得麼？

　　“我明白你的想法，城隍神位對你來說是虛無缥缈的東西，而林大師是擺在你面前，實打實的活人。
”葉明道。

　　我點頭。

　　我也能拼命守着城隍廟，可當我用盡所有的辦法，都無法守住城隍廟，我是沒法為了一座廟放棄我的命。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我始終是想要活着的。

　　葉明沉默半晌，輕聲說：“對于林大師和闫老來說，那是他們的戰場，他們的責任便是守住城隍廟，守住秩序，為此，他們完全能放棄自己的生命。
”

　　“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

　　想到為國而死的英雄們，我緩緩點頭。

　　葉明道：“以後，那也是你的戰場。
”

　　我心頭一顫。

　　“很多加入組織的人都渴望能站在這樣的戰場上。
”葉明眼中有顯而易見的羨慕，“我也渴望，如果有一天能站在這樣的戰場上，以命相搏，又算得了什麼？
”

　　我望着葉明，直到他離開，都沒能再說出一句話。

　　實在是不知道該說啥。

　　從加入組織，代行城隍之責以來，我一直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位置，從來沒想過真的為這些東西拼命，沒想到一次厲鬼出逃，竟把我推到這樣的位置。

　　我捂着臉，歎息着，“難道，這就是成就半身城隍，我需付出的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