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容朗的聲音很溫柔,眼中滿是擔憂,擡手就去扶她。
柳蕊擡起了頭,淚眼朦朧中,她看著趙容朗關切的面容,心中的委屈和痛苦更加洶湧。
她想到自己寫下的退婚書,想到江飛鳳得意的笑容,想到可能永遠失去眼前這個人,不由得哭得更加傷心。
「趙二哥,都怪我不小心,才,才撞倒了柳姐姐。」
蕭韶光站在一旁,低垂著頭,聲音裡滿是自責。
趙榮康也點了點頭,歉疚道:「是我不好,跟小光追逐打鬧,沒看到柳姐姐……」
趙容朗沒有責備兩個孩子,而是輕輕握住柳蕊的手,聲線柔和:「蕊兒,別哭了。來,我扶你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柳蕊,發現她渾身顫抖,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趙容朗心中更加擔憂,他還從未見過柳蕊這般脆弱的模樣。
「蕊兒,是不是摔得很疼?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趙容朗輕聲問道,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柳蕊搖了搖頭,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她也不想嚇著兩個小孩子。
「我、我沒事的……」
她壓抑著心口的難受,強忍著淚水,眼眶卻是依舊紅腫不堪。
「柳姐姐,對不起。」蕭韶光再次道歉,愧疚不已,「我下次再也不頑皮了。」
柳蕊看到他這副自責的模樣,勉強擠出了一抹笑容,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這件事跟你沒關係的,小光。是我自己……我今天,今天有點累了而已。」
她不想給蕭韶光造成太大的心理負擔。
更何況,這的確也是她自己的緣由。
趙容朗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他眯了眯眼,輕聲問道:「阿蕊,你今日出門,可是遇到什麼事了?」
這一問,讓柳蕊心中一驚,她不敢看趙容朗的眼睛,偏過頭,生怕聰明如他從中看出端倪。
江飛鳳的威脅言猶在耳,她不敢告訴趙容朗真相,怕他會衝動行事,反而害了阿宛。
「沒、沒什麼,就是去了趟街市,有些、有些勞累罷了。」柳蕊勉強解釋道,聲音卻是掩飾不住的心虛。
趙容朗沒有追問,隻是輕輕攙扶住她,溫柔道:「明白了。我先扶你回屋休息!小康,小光,你們也別在此處玩鬧了,去花園玩兒會,就去寫大字。」
「是,二哥。」趙榮康頷首,拉著蕭韶光就往外邊走。
蕭韶光卻還是有些忐忑,忍不住回頭望了望失魂落魄的柳蕊,壓低嗓音道:「小康小哥,你覺不覺得柳姐姐今天有點奇怪啊?她好像有什麼心事?」
趙榮康皺了皺眉頭,也深以為然。
柳蕊雖然嬌養長大的大小姐,但卻從來都是溫柔又堅強的,何曾會因為摔一跤就哭哭啼啼的。
但嘴上他卻是說道:「這些跟咱們小孩子沒關係,二哥會好好照顧柳家姐姐的。」
雖然話是這麼說,不過趙榮康也很是擔心柳蕊異常的情緒。
趙容朗攙扶著柳蕊緩步走向內院,他能明顯察覺到她的身體不同尋常的發抖。
柳蕊挨著他的肩膀,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淡淡氣息,心中既感到溫暖,同時又倍覺酸楚。
她多想永遠都這樣靠在趙容朗的肩膀上,從此不必再焦慮,再難受了。
等到兩人回到柳蕊的房間裡,趙容朗就請人端來了乾淨的水,拿了傷葯來。
「小姐,趙公子,水來了。」丫鬟端著熱水和巾帕走了進來。
「嗯,放在桌上。」趙容朗點點頭,又轉頭對門外問道:「大夫去請了嗎?」
「已經派人去了。估摸著還要兩刻鐘才能到。」丫鬟恭敬道。
柳蕊這時才回過神來,連忙搖頭道:「不必請大夫了,我沒什麼大礙的。」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但因著面容蒼白無血,反倒是襯得那雙因哭泣而紅腫的眼睛更加顯眼。
趙容朗擰乾熱毛巾,先輕輕擦拭她的臉頰,動作溫柔而細緻,「怎生哭得眼睛這般腫?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柳蕊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隻是低聲重複道:「我真的沒事,你別擔心……我就是,就是沙子進了眼睛……而且,大夫就更不必,我沒事的,犯不著的……」
趙容朗嘆了口氣,知道她倔強的性子,便揮手讓丫鬟通知不必請大夫了。
「那讓我看看你的手。」趙容朗拉過她的手,指尖輕輕撫過她的掌心。
柳蕊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因為方才撐地而擦破了皮,有幾處小小的傷口,看著血肉模糊,但其實並不嚴重。
「沒什麼大礙的……」
趙容朗卻並不這麼認為,他小心翼翼地把傷口處的小石子剔出來,然後用清水清洗乾淨傷口,再接過丫鬟遞來的藥膏。
他挖出藥膏,小心地將其暖熱,然後再塗抹到柳蕊的傷口上,動作很是小心細緻,生怕弄疼了她。
柳蕊靜靜地看著他專註的側臉,心中泛起一陣陣酸澀。
自從兩人說開心意,定了親事後,趙容朗就一直這樣細心地照顧她,呵護她,從不肯讓她受過半點委屈。
可今日,她卻在外頭受盡屈辱……
想到今後,可能再也趙容朗可能再也無法這樣溫柔的對待她,而是會轉而對別人……
她這眼淚就又不受控制地往外湧。
「怎麼又哭了?」趙容朗擡頭,看到她淚流不止,連忙放下藥膏,手忙腳亂地替她擦拭眼淚,「可是我下手太重,弄疼你了?」
柳蕊搖了搖頭,淚水卻是怎麼都止不住地滾落:「不,不是的……」
趙容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輕輕握住她的手,聲線溫柔地哄道:「阿蕊,你到底是怎麼了?我從未見過你這般模樣。是不是外面有人欺負你了?」
一提到欺負二字,柳蕊的淚水更加洶湧,卻不肯回答。
趙容朗嘆了口氣,輕輕捧起她的臉,認真地看著她淚眼婆娑的眼眸,「阿蕊,我們是未婚夫妻,應當同甘共苦的,不是嗎?你若是有什麼煩心事,儘管告訴我即可。」
他的語調太過溫柔,讓柳蕊的心不由一顫。
她多想告訴他一切。
但想到阿宛的安危,她又不敢冒險。
「阿容……」柳蕊輕喚了一聲,聲音哽咽,「我,我沒事……我就是擔心阿宛……」
這倒不是謊言,她確實深深擔憂著阿宛的安危。
趙容朗聞言,心底也是一酸,將她輕輕摟入懷中,輕撫她的後背:「我明白,我也很擔心阿宛。但阿宛素來聰明伶俐,哪怕進了宮,但是她醫術高明……定然能平安歸來的。」
這也是他用來寬慰自己的話語。
柳蕊靠在他懷中,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
半晌,她吸了吸鼻子,勉強控制住情緒:「阿容,那若是,若是……」
「若是什麼?」趙容朗溫聲問道。
「若是阿宛真的在宮內遇險,而我們……我們卻連知曉都不知曉……那該怎麼辦?」柳蕊終於問出了心中最深的憂慮。
趙容朗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道:「阿宛吉人自有天相。而且,前段時日裡,阿煜不是送過消息來麼?他說過,阿宛平安無事,讓我們莫要過多擔心。」
「可是,可是……」柳蕊咬著唇,欲言又止。
趙容朗握緊她的手,「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救出阿宛的。阿宛是我的親妹妹……」
他沒有說下去,但柳蕊知道他的意思——即便要以性命相搏,他也會救自己的妹妹。
看著趙容朗堅定的眼神,柳蕊心中更加矛盾。
若是趙宛舒真的遇險,趙容朗定會不顧一切去救她,那時江飛鳳若是得知,又會如何報復呢?
思及此,她開始懷疑自己今日的決定是否明智。
江飛鳳真的會幫忙救趙宛舒嗎?
但她今日都去找了江飛鳳,若是她不如她的意,她會不會因此去為難阿宛呢?
一時之間,柳蕊頗為為難。
「阿蕊,你還沒告訴我,你今日到底去哪裡了?」趙容朗見她神色複雜,終於忍不住直接問出口。
「是不是又去打探阿宛的消息了?」
柳蕊抿了抿唇,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不想對趙容朗撒謊,但又不敢說出真相。
「我……我就是去……」她支支吾吾,眼神閃爍不定。
趙容朗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逼問,隻是輕聲道:「阿蕊,我知道你擔心阿宛。但是如今在外眾人都懼怕為難,不肯出手相助,你與伯母也不必非要出去了。」
「我會想辦法的。」
柳蕊擡頭看著他,淚水再次湧出。
趙容朗的溫柔和體貼讓她更加愧疚和痛苦。
但是,他越是如此,她越是心裡難受,想要替他分擔。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陡然下定了決心,「阿容,我,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趙容朗微微一怔,察覺到她語氣中的異樣。
「什麼事?」
柳蕊低下頭,手指緊緊絞著帕子,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我……我覺得我配不上你。」
趙容朗愣住了,半晌回過神來,眯了眯眼:「」阿蕊,你為什麼突然講這樣的話?這又是何意?」
「我,我是說……」柳蕊吞了吞口水,被他語氣裡的氣勢所攝,努力挺直了腰椎,「我們也許不該成親的。」
「對,我們不該成親的……」她重複道。
趙容朗臉色微微一沉,「阿蕊,我們已然定親,不日就要成親了。為何突然講出這樣的話來?今日你出去,見了誰?或者說,是誰對你講了什麼話?」
柳蕊搖了搖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垂著眼眸道,「不是的,沒有……我隻是ww隻是覺得我不夠好,配不上你這樣優秀的人,僅此,僅此而已……」
「胡說!」趙容朗幾乎是脫口而出反駁,他神色認真,「阿蕊,你我雖然相識不久,但你性情溫善,聰慧溫柔,賢良淑德,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好姑娘!」
「合該是我配不上你才是,如何就輪到你不般配我的道理。」
聽他這般看重寬慰自己,柳蕊心中既歡喜又感到酸楚。
她從前總以為趙容朗是不喜歡她,是被恩情挾裹著娶她的。
但如今聽他這般說……她便是為了他這份情誼,亦是不想讓他為難的。
「阿容,我……」她哽咽著,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阿蕊,到底發生了何事?」趙容朗緊握她的手,神色鎮定,語氣卻並不著急,而是循循善誘道:「你從來不會與我講這樣傷人的話。今日這般反常,定然是遇到了大事。」
「請你告訴我實情可好?」
柳蕊在他的灼灼注視下,終於是再也忍不住了,撲進了趙容朗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阿容,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
趙容朗愣了愣,反手抱住了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柔聲哄道:「阿蕊,別怕,我一直在的。無論發生了何事,我都在的……」
「你不會原諒我的……」柳蕊哽咽著嗓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會的。」趙容朗的聲音很溫柔,就好似春日的最醉人的那抹清風,「無論你做了什麼,又遇到了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怪你的。我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真的嗎?」柳蕊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
「自然。」趙容朗輕輕笑了笑,擡手給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怎生哭得像個孩子一樣,仔細叫小光小康看到了,也該笑話你了。」
「好了,現在告訴我,怎麼回事?」
柳蕊吸了吸鼻子,心底的防線崩潰了些許,耳邊還回蕩著黎昭染的建議,猶豫再三,她終於決定將一切都告訴趙容朗。
「阿容,我今日……今日去見了江飛鳳。」
「江飛鳳?」趙容朗眉頭緊皺,顯然沒料到會聽到這個名字,畢竟這段經歷並不愉快。
「你為何要去見她?」
柳蕊深吸一口氣,期期艾艾地將自己如何擔心趙宛舒,如何想到求助江飛鳳,江飛鳳又是如何逼她寫下退婚書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趙容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