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意館內。四更天。

　　月光灑滿了院子的角角落落，卻不見往日的清幽。隻見院內燈火通明，宮人們進進出出，有條不紊地忙著自己的事情。

　　晏清禾坐在檀木椅上，靜靜地聽著殿內的動靜。

　　血水由宮人們一盆一盆端出，殿內產婦發出的吶喊聲、尖叫聲不絕於耳。隨著時間的流逝，晏清禾也逐漸著急起來。

　　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發動了呢？

　　胎兒隻有七月，能不能生下來都難說。

　　太子尚在侍奉陛下，太子妃身懷六甲，也不宜驚動。也隻有自己，靜靜地守在她身邊，關注著她的動靜。

　　此時，雲杏從院外走了過來。

　　「如何？」晏清禾立馬焦急詢問道。

　　「稟娘娘，奴才調取檔案驗過了，除了李昭訓這幾日吃了些含有山楂的糕點外，其他並無異常。」

　　「山楂？可是有什麼問題？」晏清禾納悶道。

　　「山楂食用過多，會導緻孕婦早產。但李昭訓這幾日食用的分量，並不為道。」

　　「那她如今為何會早產？小廚房的那幫人怎麼回事，明知道食用山楂不妥，還是端到了她面前？」晏清禾心煩意亂，但還是冷靜下來，責問道。

　　大晚上起床照看她生產本就麻煩，如今她倒是趕在太子妃前面提前生產了，要是個女兒倒還好。要是個兒子，豈非奪了陸辭之子的長子之位？

　　少不得自己在他們夫妻眼裡就成了奸險小人。

　　「娘娘息怒。」雲杏連忙解釋道，「雖說李昭訓食用山楂分量有限，但產婦體質各不相同，特殊體質也是有的。」

　　雲杏又繼續說，「小廚房的那幫人稱，是李昭訓身旁的宮女紅蕊告訴他們，說李昭訓最近有些積食，需得吃些健胃消食的東西，小廚房的人就做了山楂糕給送去，他們都說自己不知道山楂不利於孕婦食用。」

　　「不知道？」晏清禾冷笑一聲，「好一個不知道。若是李氏無事倒還好，要是有事，一個個全都別想安穩脫身!」

　　「還有，李昭訓她為什麼會積食？她近日吃了些什麼？都給我細細地查明白。」

　　在雲杏點頭之際，殿內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與吶喊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微弱的啼哭。

　　生了。

　　晏清禾連忙起身，欲進屋查看，卻迎頭碰上了接生嬤嬤。

　　「如何了？」

　　接生嬤嬤一臉喜悅，千恭萬賀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李昭訓生了個男孩，這可是太子殿下的長子啊！」

　　接生嬤嬤歡天喜地，笑得合不攏嘴。自己接生了未來的大皇子，日後他有了出息，自己臉上也有光，換作誰也高興啊。

　　晏清禾頓時覺得天昏地旋，腳下一軟，若非有明月扶著，隻怕會跌倒在木椅上。

　　男孩……長子……

　　到底是要得罪他們夫妻二人了。

　　縱然如此，晏清禾還是強忍著頭暈，鎮定自若地說道:「母子二人如何？」

　　「母子平安，隻是……隻是孩子先天不足，氣虛體弱，還要請太醫細細調養為宜啊。」

　　得知母子無虞，晏清禾鬆了一口氣，「嬤嬤辛苦了。彩雲，你快帶著嬤嬤們去領賞。」

　　說罷，晏清禾往殿內走去。

　　步入暖閣，一陣血腥味撲面而來，把晏清禾的記憶吹向了那個明兒出生的夜晚。她不忍向珠簾後的床榻看去，生怕看見一張毫無血色的、蒼白無力的臉。

　　「姐姐……」

　　「我在這裡。」聽見李舒窈的呼喚，晏清禾快步向前走去，坐在她身邊，順勢握住她的手，「可好些了？」

　　「好多了。姐姐可看過孩子了？」

　　晏清禾搖搖頭，識趣的乳母便把孩子抱了過來，晏清禾小心翼翼地接過，看著已經入睡了的孩子。

　　「他是不是很可愛？」李舒窈問道。

　　「是，是，這孩子像你，眉眼都好看。」說完，晏清禾便將孩子還給了乳母。

　　「殿下來過了嗎？」李舒窈滿懷期待，虛弱地說。

　　如今正是四更天，除了竹意館，各處都一片寂靜，別說是太子，就連太子妃也沒來過。晏清禾不忍讓她產後傷心，便騙她說道，

　　「殿下脫不開身，派他身邊的李公公來看過了，他說殿下不放心你，特派他來看看。」

　　李舒窈放心地笑了，一對酒窩讓她顯得格外甜蜜，晏清禾卻不知該為她感到悲哀還是高興。

　　「你為殿下誕下了長子，他會念著你的好，念著孩子的好，他會常常來看你的。」

　　「我不求什麼位分榮耀，隻要他心裡有我，有孩子，這就夠了。」

　　晏清禾在心中嘆息，可嘆她竟也是一個癡心人，可惜錯付了真心。

　　齊越到底是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她一句怨言也沒有。

　　晏清禾不知道的是，在李舒窈心裡，齊越是唯一一個，在她情竇初開的年紀裡，誇她衣服穿的好看，誇她髮髻梳的真好，是她這十幾年來唯一的甜蜜。

　　「你先休息吧，我就不擾著你了。平日裡好好修養，等你出了月子，還有天大的福氣等著你呢。」

　　李舒窈溫柔地笑著點點頭。

　　晏清禾走出門，一輪古銅色的圓月正掛在夜空中，清冷而又沉寂，寒風凜冽，吹起枯枝敗葉，發出嗚咽的悲鳴。